顾远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他拿起一只黑色的钢笔，写下了他自己的联系号码，然后他赶紧转身，朝门口走。
    他觉得他自己的状态，不太好。
    出门的时候因为视线已经模糊了，他自己左脚拌右脚，将自己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唐锦兮见他状况不对，走过去想要扶他，被顾远推开他的手，“我很好，不用帮助，谢谢。”
    “我看你状态很不好，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唐锦兮不等顾远拒绝，就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然后扶到一旁的客房。
    顾远躺在床上，很多画面在他脑海闪来闪去，他大叫了一声以后，眼睛突然睁开了。
    “回来了。”
    顾远拿手撑在大汗淋漓的额头上，他跟唐锦兮开口，“方便的话，给我一杯水。”
    唐锦兮见他状态稳定了，这才出门去给他倒水。
    顾远坐在床上，他看着这个明亮的陌生房间，轻轻笑了笑，“还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不得不说夏迎是一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她在顾远醒来之后，为了防止顾远回国，她唤醒了顾远的第二人格。
    而顾远的第二人格，是他精神遭受到创伤以后，被夏迎渐渐引导，指引，让他衍生出来的。
    顾远对第二人格经历和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但第二人格，那个很弱，才没有形成几年的人格对他的存在分毫不知。
    只要顾远不被夏迎催眠，那个很弱的人格基本不会再出现，隔几年以后就会消失。
    唐锦兮递了一杯水给顾远，“如果你头疼的厉害的话，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顾远摇了摇头，他接过唐锦兮递过来的水杯，“不用了，我现在很好。”
    唐锦兮没有再说什么，他盯着顾远喝水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一样了。
    眉眼里多了几分凌冽之气，不如先前温和了。
    顾远喝完水，他把水杯放下，“方菲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我离开安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唐锦兮闻意，黑眸中微微诧异，“你......”
    “我，你把我当何星泽也行，当顾远也行，反正都是我。只不过不管你把我当什么，我都不喜欢你，也并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你果然是个性格分明的人，喜欢和不喜欢都说的直白。这样看，一点都不像是在餐厅后厨洗了几十盆盘子的人。”
    顾远：“.........”
    讽弄完，唐锦兮才言归正传，他简易言辞的把方菲为什么变成这样，大致个顾远说了说，有些事情省略了。
    顾远听完后，他看向唐锦兮，“拿盒烟给我。”
    唐锦兮站着没动，他单手插口袋，“如果你想见她的话，这烟别抽了，她不喜欢闻见烟味。”
    顾远点头，说：“成，那我不抽了，我下去见下她。”
    唐锦兮没拦。
    顾远下到楼下，方菲正在熟睡中，张嫂在一旁陪着。
    唐锦兮和顾远并肩过去，唐锦兮叫张嫂去休息，张嫂有眼色的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唐锦兮坐在方菲身边，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
    “醒醒。”
    顾远见方菲睡得熟，他开口，“算了吧，让她睡着吧。我叫醒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顾远话落，方菲却已经半睡半醒的睁开眼睛了，她拿手揉了揉眼睛。
    睁开眼睛去看，看见有人的时候她没哭闹。她这一点和她正常的时候是反着来的，她正常的时候有起床气，谁喊她起床她都发点脾气，有时候会又抓又咬。
    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没有起床气了，随喊随醒。
    只要睡醒了看见有人，就不闹。
    “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方菲摇了摇头，她从唐锦兮身上起来，去找洗手间。
    唐锦兮自动自觉的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顾远站在沙发旁，他没有坐下，而是斜靠在沙发背上。
    “照你说，现在顾长寒的生意倒是做的风生水起，方盛都法跟他分庭抗争了？”
    “方盛还是能和顾长寒抗争的，只是方华这个人还欠点火候。”
    顾远点点头，“你说的对。”
    说完，顾远的话锋一转，“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吗？我还在起步。”
    “做生意我就不懂，从小就不懂，不是那块料。不过也知道一个人想要从头来过，起步是最难熬的一个阶段，祝你成功啊。”
    “谢谢。”
    顾远没说话了，他站在那等了一会，才见方菲回来。
    她好似有点困，眼睛都半眯着。
    她朝唐锦兮的位置走过去，见唐锦兮坐在了她常坐的那个沙发上，她伸手，将唐锦兮拉走了。
    唐锦兮无奈，坐到了一旁。
    顾远看见这一幕，笑了笑，他走过去，坐在了方菲身边。
    方菲却没有赶他走。
    唐锦兮的眸光当时就寒了几度，好似带着冰刀扫射在顾远的皮肤上。
    “看来她记得我。我小时候跟她打赌，赌赢了，所以她的沙发留了一半的位置给我，你也可以试试。”
    那时候的顾远，跟方菲打赌。
    其实现在想想，都是方菲在玩他。
    方菲问他，敢不敢去把班主任的头发剪了，敢的话，她就以后把沙发都让给他。
    顾远一拍胸脯，道：这有什么难的，老子不把她的辫子剪下来，老子跟着你姓方。
    方菲还用激将法：好啊，方远也挺好听的啊。你可以试试这个名字。
    于是，那时候人傻胆大的顾远，就拿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趁着班主任午睡的时候，将班主任的头发剪成狗啃过的一样。
    可怜班主任那一头精心养护的柔软长发，被顾远几剪刀下去剪没了。
    事后，顾远揪着手里的战利品——班主任的头发。
    在班里耀武扬威的走了一圈，最后站在方菲面前：看到没，爷不用跟着你姓方了吧，以后你的沙发是我的了。
    顾远到现在都忘不了方菲当时的那种魔鬼一般的笑容。
    她笑容魔鬼的和顾远开口：真棒，我把沙发分你一半，我说话算话。
    顾远也至今忘不了班主任的尖叫，响彻了整个一中。
    更忘不了，他爸打他的那根皮带，打在身上是怎么火辣辣的疼痛，简直钻心刺骨，差点没命。
    还有那时候的方菲，被方澜抱在怀里，全程观摩着他被打的过程，是不是讥笑几句。
    简直是人间惨案。
    顾远觉得自己少年的时候长得性格那歪，很大一份功劳，是方菲给他的阴影。
    回忆完，顾远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顾远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借辆车给我。”
    顾远站起来，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又伸展了一下四肢。
    今天洗盘子其实是累的，他家虽然离这个片区不远，但是也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他实在是不想走回去了。
    走回去，至少要一个小时，那要命啊。
    唐锦兮盯着顾远，他没吭声。
    顾远打了个哈欠，他转头，“怎么了，你不会穷的连台车都没有了吧？我要求不高，不要布加迪，你随便给我一辆就成，别那么小气。”
    唐锦兮靠在沙发上，开口，“没有，我穷的叮当响。废弃仓库里好像有一辆自行车，你去骑吧。”
    顾远当时就笑了，“我什么身份你叫我骑自行车？”
    “不骑的话，着一辆也没有了。”
    “你不可能没车吧，我刚才还听见汽车熄火的声音。”
    “你听错了，可能是隔壁的，我每天出门回家，都是骑那辆自行车，给了你以后，我明天都要走路出去。”
    唐锦兮的黑眸里没有什么情绪，好似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顾远觉得，也就只有唐锦兮这样的男人，才能把玩笑说的如此之冷，如坠冰窖。
    顾远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懒得跟唐锦兮废话，他转头跟方菲开口：“菲菲，去拿个车钥匙来。”
    方菲打了个哈欠，她起身，隔了有一会，扔了一把车钥匙给顾远。
    顾远接过去，他拿在手里扬了扬，“行了谢了，那我走了，改天找你们玩啊。”
    开门，落锁的声音。
    唐锦兮盯着方菲，他伸出食指，戳了一下方菲的眉心，像是再说‘小没良心的’。
    方菲眯着困顿的眼睛，她眨巴眨巴，又想睡觉。
    唐锦兮想起刚才顾远的话，他嗓音蛊惑的朝方菲开口，“我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如果我赢了，你的沙发就能让我坐，如果我输了，我明天带你去游泳，你不是一直想去游泳吗。”
    方菲点点头。
    唐锦兮就把手机翻出来，打开一个游戏，他还没开始说，方菲已经把他的手推开了。
    方菲去拿了一颗骰子出来。
    唐锦兮心说，玩游戏她还有赢得可能，也不能说他太欺负她。可是她偏偏要选这个，那就输定了。
    唐锦兮把摊在方菲掌心里的那个骰子拿起来，他问方菲，“你想比大，还是想比小？”
    方菲想了想，“比大。”
    “好，那你先扔吧。”
    唐锦兮把骰子递给了方菲，方菲随手扔在桌子上，她扔了个四。
    唐锦兮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这个点数，好难赢啊。”
    唐锦兮犹豫了半天，随手一扔，扔了个六。
    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我赢了。”
    方菲瘪了瘪嘴，把沙发一半的位置让出来了。
    唐锦兮坐上去，终于没有再被方菲赶走，他将方菲揽在怀里抱了抱，又亲了她一番。
    才说，“去洗澡吧，睡觉了。”
    方菲起身，迷迷糊糊的朝楼上走，她回房间洗漱了。
    唐锦兮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了一会烟，才上楼去。
    第二天。
    方菲跟着张嫂一起出门买菜，身后跟了两个保镖，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方菲盯着橱窗里摆设的一件礼服，她走不动路了。
    直勾勾的看着，张嫂劝她，“喜欢去试试。”
    方菲就去试了这件裙子，她提着裙摆出来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好久。
    这个时候从门口进来个吃泡泡糖吹泡泡的少女，金发碧眼，个子高挑，穿着短裤的一双腿修长笔直。
    少女扫视了一眼店里，一眼就盯中了方菲身上的那套礼服，她开口，对着店员，标准的英伦腔。
    “就这件衣服，而我打包了，我明晚参加晚宴穿。”
    店员点头，“好的，艾米小姐。”
    方菲似是听懂了，她转身看着那个少女，然后方菲捂紧了身上的裙子。
    店员过来，跟方菲解释，“抱歉这位小姐，您身上的裙子已经有人预定了，您可以看看店里的其他款式，如果有喜欢的，给您打个八折。”
    张嫂知道方菲从小看中什么东西就没让过，于是张嫂让保镖翻译了英文，大意为，“这件裙子我们要了，多少钱我们出。”
    少女嗤笑了起来，她开口，“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这是我爹地的店，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说不卖给你，就不卖给你。”
    少女口气不好的冲方菲，“脱下来。”
    说完，要去扯方菲的衣服，她用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方菲扯得快，她可能就走光了。
    方菲捂着胸口，她扬手扇了那少女一巴掌，“我......”
    方菲眼中的神色变了几许，然后她突然很霸气的开口，“我.......我看中的东西，就是我的！”
    方菲说的笃定。
    那名少女不可置信，她咬牙，“你敢打我。”
    说完，她狠狠推了方菲一把。
    方菲没有站稳，她的鞋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打了个滑，方菲整个人朝后面仰过去，她倒下去的时候，头撞到了玻璃台，额头撞的红肿。
    剧烈的疼痛过去，方菲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从来都像是染了大雾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
    她从地上爬起来，二话没说进了试衣间。
    那名少女见方菲怂了，心里冷笑，她还以为方菲怎么厉害呢，搞的她刚才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还不是被她推了一把后，就把头缩起来，缩的像个鹌鹑一样，失去了战斗里。
    艾米就看不惯方菲这样的女人，欺软怕硬，没什么好的。稍微你表现的强势一点都，她就跑了。
    而此时在试衣间换衣服的方菲，却没有艾米戏那么多，她纯粹是不想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再说了，这件礼服，她真的看不上。
    那名少女抱着胸，抖着一只脚，趾高气昂的等着方菲出来，一边等还一边说讽刺的话，“有些人，就是一只纸老虎，你比她强硬，她就会怕了你了。你们那有句话是不是这样说的，叫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保镖翻译给张嫂听，张嫂翻了个白眼，根本就不想和这个连成语的意思都分不清的外国姑娘讲话。
    方菲抱着礼服出来，她凑近那少女，用耳语和她讲英文，“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仗着你老爹有点本事，就横行霸道。姐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我要不是生病了，像这种垃圾，我是从来不屑一顾的。”
    方菲说完，把手里衣服塞在了那少女怀里，然后她朝门外走。
    艾米消化了一下方菲的意思，才知道她说的垃圾，是她怀里的这件礼服。
    小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登时冲出去，一把扯住方菲，大声质问，“你给我解释清楚，你说谁家的衣服垃圾？如果你觉得这件礼服垃圾，你还会把它穿在身上？”
    “松开，我这件衣服很贵的，你赔不起。”
    方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嫂看向方菲，她惊讶道，“小姐？您醒了。”
    “嗯。”
    方菲一边回答张嫂的话，一边把自己的衣服从艾米的手里扯回来，她好似没了耐心，转头跟保镖说，“这种时候你们还不上，是等着雇主动手吗？”
    保镖这才替方菲拦住了艾米，方菲朝前走着，走出一段路以后，她看见站在把车停在马路边的唐锦兮。
    傍晚金灿灿的阳光下，那个男人好似在打电话，他单手插口袋，嘴里在说着什么。
    唐锦兮此时也微微转眼，看见方菲的时候，他冲手机里说了两句，就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他隔着很远的距离冲方菲展颜，眼神中尽是宠溺。
    方菲也跟着笑，笑着却觉得眼眶生疼，好似有刀子割一样。
    她站在原地，捂住鼻子，她把眼睛转向一旁，眼泪顺着的她的脸颊滑落。方菲好似突然抑制不住心情，她弯腰捂住眼睛，痛哭了起来。
    唐锦兮这才发现方菲的不对劲，他也没有多想，更不敢去奢望的想，这是因为她回来了。
    他只是因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唐锦兮急匆匆的跑过去，他抱住方菲，将她按在怀里，“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哭成这样。跟我说，我帮你欺负回去。”
    方菲只哭，哭的直喘，但是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张嫂站在原处，看着阳光下相拥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张嫂突然觉那幕画面很感人。
    唐锦兮按着方菲的肩膀，他低头，语气带满怜惜，“我看看我的小宝贝，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乖，不哭了，老公哄哄你。哦，小可爱，不要哭啦，你看你哭的样子好丑啊，不准哭了。你说话，不然我打你了。”
    方菲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她抬眼，盯着唐锦兮。
    唐锦兮深邃的视线触及到方菲的眼睛时，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过了许久，才敢反应的开口：“菲菲，你......”
    唐锦兮就跟做梦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梦里，唐锦兮伸手，用力的掐了他自己一下子。
    很疼......
    看来不是梦。
    这是真的，他日思夜想的方菲，回来了他的身边。
    那一刻，唐锦兮跟方菲一样，红了眼睛。
    他久久的注视着方菲，眼神专注，好似一个眨眼，她就会不见一样。
    方菲被他这样炙热的眼神看的不太好意思。
    方菲推开唐锦兮，“你知道叫我菲菲了，你趁着我生病的时候，给我起了多少爱称了，你怎么不叫了。”
    方菲系数了一下，唐锦兮给她起得那些爱称，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有的肉麻，有些还能听，但是有的就真的是只能夫妻俩在房间说的了。
    唐锦兮真的是再给她起爱称的时候，把男人恶劣的本质用完了。
    方菲真是刷新了一遍对唐锦兮的认知。
    “你这么肆意妄为，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回来了吗？”
    方菲说着，伸手狠狠掐了唐锦兮一下子。
    唐锦兮：“.......”
    他的耳朵红彤彤的，好似能滴出血。
    唐锦兮拿手摸了下鼻子，想到什么，他的眼神幽暗了几度，他又舔了舔嘴唇，好似紧张。
    过了好半响，唐锦兮才挤出一句正常的话，“你也知道是爱称了，我那样喊你，肯定是因为，爱你啊......是吧......”
    说完，唐锦兮自己笑了笑，他又重重的将方菲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对不起，菲菲，我错了。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这样一句话，亲自和你说。还有一句话，就是，我想你了，菲菲。”
    唐锦兮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他都生怕，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跟方菲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我想你。
    她感觉到脖子上的温热，他在说想她的时候......
    哭了。
    方菲的心里很难受，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其实和唐锦兮一样，他在想她的时候，她也在想他啊。
    思念入骨，谁又比谁好过一点点。
    方菲把头埋在唐锦兮肩膀上，她抹了抹眼泪，圈紧了唐锦兮的腰。
    隔了一会，方菲安慰唐锦兮，“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好吗？”
    “好.......那我们回家。”
    “嗯。”
    唐锦兮牵着方菲的手，心中空缺的地方，才总算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他们正要走，突然被一群保镖围住了。
    艾米冲出来，站在方菲面前，她的脸色很臭，“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得罪我，我告诉你，我今天叫你躺着出这个商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