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汁落下来，将方菲的衬衫也打湿了大半，她分毫不介意，拿手指转了转桌子上的玻璃杯。
    “这样的话，别让我再听见了，我会很生气。这一次我泼了你一杯果汁，下一次，你什么下场我就不敢保证了。”
    方菲把玻璃杯推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她在警告唐林安。
    “没关系，有机会再合作，我随时欢迎你。”
    唐林安擦了擦面上的果汁，他退开，回到原来的座椅上。
    林晚拿着纸巾，帮他擦了一下鬓角上的水渍，“回房间里洗洗吧，等下干了会很黏腻。”
    “好，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回去。”
    唐林安一脸温柔的好丈夫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方菲抖了抖贴在身上的衬衫，她起身，上楼去了。
    推开唐锦兮说的那间房门，她走进去打开灯，柔和的灯光，一张大床，灰色轻薄的窗帘，床头的落地灯，米白色放东西的壁柜...
    方菲走过去，站在壁柜前，都是些很艺术品的东西，好似是装修时就在的，没什么可看的。
    方菲的视线朝下扫，一路看过去，手指不小心扫到了什么。
    “砰！”
    白色小陶瓷盆里的薄荷被摔烂了，泥土散开，薄荷要死不活的倒在一旁。
    方菲：“......”
    她去找扫把，佣人很热心，询问方菲需要什么帮助。
    “那个，我把唐锦兮房间里的薄荷盆栽打翻了。”
    佣人沉了沉脸色，眉毛拧成一团，“这...”
    “怎么了？”
    方菲好奇。
    “也没多大事，我去帮你打扫。”佣人讪笑了一下。
    唐林安走过来，“是没多大事，去年吧，我也是这样摔了唐锦兮一盆薄荷，他跟我打了一架，后来两个都进医院了。”
    “还有这种事情，那薄荷是有什么意义吗？”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心爱之人送的。”
    唐林安插话完，扯着林晚走了，仿似他只是路过。
    方菲站在原地微微拧了会眉毛，才问佣人，“有没有那种白色小陶瓷盆，给我一个。”
    “有的，您稍等。”
    隔了一会，佣人给方菲拿了一个过来，方菲接过去，“不用打扫了，我自己弄弄就好。”
    方菲回去房间，对着地上的黑土和薄荷，沉默了好一会，她蹲下来搓土。
    唐锦兮要是知道她把薄荷摔了，会不会把她打一顿？
    方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好似有点...难以想象。唐锦兮他，不打女人的吧...
    把土搓进去差不多了，方菲拿手指从中间挖了个坑，然后把薄荷的根部放进去，她正埋土的时候唐锦兮回来了。
    他扭动门把手，很轻易的将门推开了，“不是嘱咐了你...”
    唐锦兮的话音突然顿住，入眼的画面，是方菲背对着他蹲下的样子，她好似很忙碌，时不时跳动两下，换个位置。
    像一只粉色的青蛙，那个画面莫名喜感。
    “你在做什么？”
    唐锦兮把门合上，随手反锁了朝她走过去。
    “我...我看一下你这个薄荷，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方菲尴尬的笑了一下，把重新埋好的薄荷放到壁柜里，她把手背到身后，微微低头。
    一副小孩子做错事情向大人认错的模样，态度摆的很正。
    唐锦兮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陶瓷碎片，“怕成这样，唐林安跟你说什么了？”
    “是啊，他说他也是这样摔了你一盆薄荷，被你打进医院了。我想，我你应该不会计较吧，而且你的薄荷没有什么损失啊，你看，它还好好的在这里。”
    方菲说着，把桌子上的那小盆薄荷捧起来，放在唐锦兮面前。
    她拿手拨了拨上面的叶子，“你看，生龙活虎的。”
    唐锦兮一边伸手解袖扣一边开口，“没事，我打唐林安不是因为这盆薄荷，只是因为...我想找个理由打他。”
    说完，他唇角勾出淡然的弧度，漆黑深沉的眸犹如古井一般，没有什么波澜，深不见底。
    让人无法从中窥探出情绪，但方菲隐隐的觉得，他还是不太开心。
    他既然跟她说了不在意薄荷的事情，那不开心的应该不是这个，那就是...
    “跟叔叔谈的，不怎么愉快？”
    唐锦兮摇摇头，他把摘下来的手表随手放在桌子上，“怎么会这样问？”
    方菲眼中了然，那就是回忆起跟唐林安打架的事情，他不太愉快了。
    “唐林安以前很欺负你？”
    踌躇了一下，方菲还是开口问了这句话。
    唐锦兮似是准备去洗澡，他伸手解衬衫的扣子，“我看见唐林安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他。”
    “为什么？”
    人会在看到一个人的十秒内给出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是唐林安的长相和气质，很难会有人在第一眼就讨厌吧。
    “他长着一张跟我相似的脸，那时候身份却比我高贵那么多。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他那双眼睛，没有受过伤的眼睛，肆意张扬的眼睛，那双，跟我最像的眼睛，呵...”
    唐锦兮说完，脱下衬衫进浴室了，灯光将他后背的纹理照的清晰暧昧，方菲还没来得及偏过头，他就跨进浴室关上门了。
    方菲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自顾自的评价了一句：“好身材。”
    随后她笑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土，又把碎掉的陶瓷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唐锦兮去洗澡了，那今晚是要留宿在这。
    如果那时候的唐锦兮能看到顾俊秋，他会不会更讨厌？其实他的不甘，她多少能够理解。
    唐锦兮不喜欢唐林安是因为...
    他觉得最有资格趾高气昂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说白了就是，他看不起唐林安，觉得唐林安才是那个小三上位的私生子。
    毕竟他母亲跟唐振云，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方菲后来查了唐林安以及唐锦兮亲生母亲的资料。
    才知道真正要论身份，唐锦兮比唐林安的身份是要高上一些。当初唐振云和名门杨家的小女儿杨荷珠，是指腹为婚。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唐振云跟杨荷珠却没有遵从父母的意思结婚。
    杨荷珠毁婚之后销声匿迹，唐振云在杨荷珠毁婚之后，立马娶了唐林安的母亲吕语蓉，一个毫无家世的女人，还是奉子成婚的。
    吕语蓉怀着唐林安嫁给的唐振云，就是还没毁婚之前，她就有了身孕，这样从源头去算，吕语蓉也不怎么光彩。
    资料给的都很片面，真正的内容大概只有当事人清楚。比如为什么唐振云放弃了杨荷珠，后来却又说杨荷珠是他一生的挚爱。
    方菲摸了摸下巴，又比如，唐振云是不是一个渣男，他是不是同时玩弄了两个女人的感情...
    唐锦兮洗好澡出来，见方菲靠在壁柜上摩挲下巴，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样子，连他出来了都还没发觉。
    他围着浴巾出来，打开衣柜翻了件睡衣往身上套，穿戴整齐以后他回头，那个女人还在那里发呆。
    “想什么？”
    他有点累了，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忙碌了一天，这会躺在床上，懒懒洋洋的问了一句。
    “想这房间隔音好不好。”
    方菲撑着下巴的手，改为撑着壁柜，她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唐锦兮翻了个身，扯过被子，听到这话又笑的有点痞气，“你想干什么？”
    “我怕唐林安跟她娇妻半夜把持不住，让我们听了墙角，那多不好意思。”
    方菲垂眸，眼中明明有些兴奋还偏偏装作害羞的样子，又说：“我还没听过墙角。”
    唐锦兮把手搭在额头上，好一阵无语。
    “他的房间跟我的房间隔得很远，就是房间隔音不好，墙角你也听不到。你...那是什么表情，失望？”
    男人打趣的嗓音。
    方菲赶紧摸了摸脸，她把失望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摸了一会，方菲才发现唐锦兮是故意逗她，她横了他一眼，去浴室了。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唐锦兮跟方菲都坐到了餐桌上，唐林安才从楼上下来，身边并没有林晚。
    唐振云还在外面晨跑，没有回来。
    唐林安好似还有点困，他打了个哈欠，看到方菲的时候微微勾唇。
    “方小姐，我昨天跟你谈的事情，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方菲：“......”
    大早晨的就来给她堵心了，他昨天根本就没有跟她谈什么，这样说就是为了让唐锦兮生疑。
    唐林安的城府，真是不敢恭维。
    “我不记得我们谈了什么。”
    唐林安拉开椅子坐下，“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了。”
    方菲拿调羹的手收紧，她侧头去看了一眼唐锦兮，只见他神色淡淡的，专注的吃早饭。听到他们这番谈话，他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好似根本就不在乎。
    唐林安见方菲不回答， 也就没有再说话。
    隔了一会，唐锦兮起身，“吃饱了吗，走吧。”
    “哦，好。”
    方菲跟在唐锦兮身后，路过唐林安的时候，她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十足的力气。
    “你别听唐林安乱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谈，而且我一穷二白的，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坐上车以后，方菲赶紧解释。
    唐锦兮淡淡的一个鼻音，“嗯。”
    方菲有种感觉像是力气打在了棉花上，他好歹给她一个回答， 嗯这个字让人能够揣摩的意思就多了。
    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那张冷峻的脸此时又没有什么情绪。
    方菲不说话了，反正唐锦兮没有跟她吵，也没有质问她，她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了。
    “你这件衣服的牌子...”
    唐锦兮还没说完，方菲赶紧打岔，她哈哈一笑，“被你看出来啦，这是件高仿的衣服。”
    唐锦兮不说话，专注的开车。
    方菲心里没底，“以前上班的时候买高仿买习惯了，你不会生气了吧？给你丢人了？”
    唐锦兮微微转着方向盘，又是许久的沉默。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侧头，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方菲，“这个牌子只接手工定做，知道的人都身份显赫。你跟我说高仿，一般人都不知道，知道的都订的起，如何去仿？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瞒着我，瞒到什么时候，方公子，嗯？”
    唐锦兮想笑，其实方菲虽然面上在骗他，但她真的挺不走心的。衣服和包包首饰护肤品都是顶级的，她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
    他给她的黑卡，她几乎没有用过...
    她还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大概当他是个傻子吧。
    方菲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她狠狠掐了一下她自己，她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面。
    唐锦兮怎么会突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红灯变绿灯，唐锦兮发动车子，余光瞟见她的动作，他嗓音清淡：“不用掐了，你不是在做梦。”
    “......”
    方菲先是很紧张了一下，随即又释然了，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懒得装了。
    “被你发现了呢。”
    方菲撩了撩头发，样子慵懒，神情里带了点高高在上。
    她不装了的时候，就变回了平常的那个样子，也不收敛锋芒了。
    唐锦兮倒是第一次发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打趣了两眼。
    “好玩吗？”
    他问她，似笑非笑。
    “还挺好玩的，毕竟没有当过穷人，所以有些地方露馅了，让你看笑话了。是唐林安告诉你的？”
    被知道了也好，她竟然释然了，之前一直装，特别最近装的，她真是累死了。像是个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人，这会儿终于落地了。
    唐锦兮把车停在路边，“没人告诉我，你自己说的。”
    方菲是个很通透的人，被他这样一点，她就想起来那次醉酒之后的事情。
    那天早晨唐锦兮说她喊了方澜的名字，原来是那个时候。
    她自以为很完美的圆谎圆了过去，到头来...
    只是他跟她玩的游戏。
    所以这些天他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她演戏。
    方菲有些咬牙切齿，眉眼里渐渐染上了几分温怒，她解开安全带，作势要下车。
    唐锦兮锁了车门。
    方菲冷笑，“在路边停车不就是赶我走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会锁车门又是什么意思？”
    唐锦兮突然发现，对上她这幅模样，他好似更喜欢她在他面前泛怂的样子。
    变强的她一点都不可爱。
    “话不说清楚，想走？”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锦兮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状似随意的两个字，“是吗？”
    他又转头，突然问她，“所以是准备不负责任了？”
    “我负什么责任？”
    “你骗了我的东西。”
    方菲拧眉，她虽然是骗了他，但的确没有骗他的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
    方菲低头，在包里翻了翻，“还给你。”
    唐锦兮盯着那张被扔在他身上的黑卡，微微勾唇，他伸手拿起黑卡，随手一扔。
    “知道你不稀罕我的钱，但你骗的真不是这个。”
    方菲想也没想就问，“那是什么？”
    唐锦兮盯着她好一会，才慢悠悠的开口，“你骗了...我的心。”
    方菲石化了。
    “......”
    随后她又笑了，她一笑好似周围的景色都褪变成了黑白，只有她千娇百媚。
    “你...”
    方菲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话唐锦兮居然说出口了。
    依照她对他的了解，还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说这种哄女人开心的话。
    “是不是，所以你要负责。”
    方菲点头，“行吧，多少钱你开口吧。”
    唐锦兮的脸微黑，他伸手，扣住方菲的手腕，“我很认真的，方菲，我揭开你的身份只是想你不用那么累。但对我们之间，是没有影响的，我希望我是我，你仍旧是你。我爱你，而你仍旧爱我。”
    方菲好半响才回过神，她转头去看唐锦兮，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情话一句一句的，说的她都差点相信了。
    可是...
    “你不是讨厌有权有钱的女人吗？越有钱越有权你就越讨厌？你一定是知道了我骗你，所以想要报复我是不是？”
    唐锦兮：“...你从哪里打听的小道消息？”
    方菲听见这话也一愣，高冷都忘了装的开口：“资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说你有心理疾病，每年都去看心理医生。”
    唐锦兮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曾经是病过一段时间，但不是只针对女人，是任何人，碰过我的任何人我都觉得恶心。而且那种恶心久久不散，是心理压力太大了之后衍生出来的病状。离开惑魅以后，心理治疗过一年，可能是环境变化，症状在治疗后减轻了不少，这两年基本已经痊愈了。只是偶尔复查一下，心理医生说怕我这样受过刺激的，还会有其他的症状，比如人格衍生那些。”
    方菲不得已去沉思，唐锦兮那段往事里，他奶奶过世以后，高野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让他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
    听他阐述过去，只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但方菲清楚，他所受的罪，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唐锦兮降下车窗，低头点了一根烟，不抽的时候，他把拿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
    “如果你是介意这个，你可以放心，目前为止我没有出现第二人格。”
    “不是，我只是有点接受不过来，身份突然被揭开，然后你...”
    然后他还是那样对她，没有争执也没有误会。
    唐锦兮弹了弹烟灰，伸手牵住她柔软的手，“这样不好？”
    方菲突然轻叹了一下，她垂眸，反握住他的手。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和我计较就好，我骗了你那么久。”
    唐锦兮突然捧住方菲的脸，亲了过去，方菲微愣住，下意识的揪住他的衬衫。
    唐锦兮从浅尝到深入，滚烫的舌霸道的掠夺她口腔里的每一寸地方。
    方菲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跟唐锦兮两个人衣衫凌乱，搂抱在一起。如果不是交警过来敲车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您好，先生，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交警站在车窗外面，一丝不苟的模样。
    方菲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服，脸颊微烫，不是被交警吓得，是被唐锦兮亲的...
    唐锦兮递了一本驾照过去，交警看了看，依照规矩开了一张罚单。
    可能是敲了太久的玻璃，唐锦兮依旧我行我素不鸟人家，交警写罚单的时候格外用力。
    拿到罚单后，唐锦兮把罚单和驾驶证往暗格里一扔，开车上路。
    他的白衬衫扣子散开了四颗，露出的画面让方菲不敢久视，她偷偷看了两眼，又转开眼睛。
    “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这不是你扯的？”
    唐锦兮嗓音淡淡的，出口的话却让方菲觉得尴尬不堪，她刚才好像是扯了他的扣子，下意识的动作。
    就算她是那个意思，他...
    也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
    “鬼才要看你，你有什么好看的。”
    方菲冷哼一声，别过脸，但是泛红的脖颈和小耳朵，出卖了她此时的娇羞。
    “哦？刚才看着我的是哪只鬼？”
    唐锦兮嗓音低沉好听的调戏方菲。
    “你...”
    方菲懒得跟他争辩，女人的脸皮再怎么也厚不过男人的，她干脆闭嘴不言语。
    “哑巴了？问你呢，刚才是哪只鬼在看我，是不是你…这只色…鬼？”
    方菲明知道这是男人的恶趣味，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去反驳。
    “你才是色鬼，大大的色鬼！”
    方菲转过身，毫不畏惧的看着唐锦兮的侧脸，一字一句说的正正经经的反驳。这个人，突然变得这么毒舌，她一时有点难以适应。
    她宁愿唐锦兮继续高冷，突然很喜欢他高冷。
    他还是别说话了，一张口气死人。
    “我不大，怎么弄你？”
    方菲微愣，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唐锦兮不由得轻笑出声，“你听见了，就是你听的那个意思。”
    方菲：“......”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这么...浪的话都说的出来。
    方菲拿一只手捂了一下脸，“唐锦兮，你变了，你以前...没那么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