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安没有回答，他鬼眼瞪地很圆很圆，两颗眼球都掉了下来。
    他狰狞着表情，笑道：“阿雪你快看，那鬼胎就要被我那尸身吃了，我一定能复活，阿雪！”
    宋茗雪忍不住浑身一颤，她立刻推开了他，想要跳到棺椁里去。
    手却被盛怀安扣地紧紧的。
    乌黑的指甲掐入了她的手心，她尖锐一叫，只见手心冒出了一团黑烟，手心已经穿出了一个洞来。
    “阿雪，连你都嫌弃我了吗？你不是说了不会放弃我的吗？”
    宋茗雪呵地一笑。
    “你以为身为鬼母的我，还有可能离开你吗？怀安，他是我的孩子。此刻我已经是鬼母，如果你变成了人，那么我呢？”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朝宋茗雪的脸上打去。
    宋茗雪被打了一个踉跄，冷声道：“怀安，那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茗雪，那不是，那是鬼。茗微，等我是人了，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鬼魂之间，父子是可以互相蚕食的吗？只有人，人才配拥有感情，只有人，才配拥有子嗣。”
    宋茗雪不寒而栗。
    她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蛊惑她收下鬼胎，他告诉她，只要她成为了鬼母，他们就能相守一辈子。
    她怔怔地看着盛怀安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一寸一寸往下沉。
    “你，骗我？”
    冰冷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大网将她裹了起来，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冷地发颤。
    “盛怀安，所以你当初说的，为了安慰我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你去偷曾雨柔生的孩子。都……都是骗我的？”
    “阿雪，你，别怪我。”盛怀安看着自己的尸身彻底将鬼胎吞了，才舒了一口气。
    宋茗雪咽下了一口血，没人知道，当她看到他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口鲜血就涌出了喉咙。
    她低头看着自己尖锐而鲜红的指甲，看自己惨白而渐渐青灰的手掌，她身上已经没几分人的气息了。
    为了喂养鬼胎，她听了他的建议，去吸取人的精气。
    那时候为了成为鬼母，与他双宿双栖，她什么都不怕。
    然而，去吸取男人的精气，她到底犹豫了许久。
    “怀安，难道你就不介意？”
    “阿雪，如果你实在介意，便让我去吧。只不过女子的精气少，我也不知道要吸取多少人的，才能保证我们的儿子能好好活下来。”
    “不，我不准你去。”
    当时二人的谈话一下窜入她的脑海，宋茗雪惊觉那又是一场引诱和欺骗。
    她歇斯底里道：“盛怀安，你既这般想要做人，这般看不上鬼。你为何这般狠心，让我成为了鬼母，你看看现在的我，哪有一分像人！”
    盛怀安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吻了起来。
    “阿雪，这世上除了我娘，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我做人，也不会抛弃你的。”
    宋茗雪一下推开了他。
    不抛弃？
    她要的是这三个字吗？
    他那么想做人，天下男子皆薄幸，男人有的那些坏毛病他怎么会没有？
    她为了延续鬼胎神魂不散，与多少个男人翻云覆雨，这样的残花败柳，他盛怀安怎么会要？
    尤其，盛怀安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镇国公的嫡子，多年的清贵世子身份哪儿是说丢就丢的。
    她这般，又怎么能配得上他？
    宋茗雪仿佛坠入谷底，看着孤傲的他就站在悬崖之上，那般冷漠，明明他身边就有藤条，只要他将藤条丢下来，她就能活命，偏偏，他一动不动，就连藤条都被他随手丢弃在了一旁。
    “怀安，你，可嫌弃我？”
    这话，她本不该问。
    她的骄傲不容许她问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不问，她怎么甘心？
    盛怀安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这样的沉默仿佛一只魔掌直直地穿入她的身躯，将她的心脏狠狠地揪住。
    噗嗤！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宋茗雪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鲜血一口一口地涌出，而宋茗雪那原本娇艳的颜色突然间褪去。
    她的皮肤蔫了下去，皱纹爬满了她的脸和身体，原本丰润的身躯一下子凹了下去。
    她的身上满是老人斑，变得鹤发鸡皮。
    她双手捂脸，尖叫了起来。
    她痛苦地盯着盛怀安，盛怀安没有动，也没有靠近。
    他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神情平静，没有一点点惊讶。
    黑暗之中，宋茗微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此时的宋茗雪，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本那般雍容华贵，光鲜亮丽。
    此刻，变成了古来稀的岁月模样，苍老地几乎直不起腰来。
    “快，快给我镜子。”
    乐阳大公主将她推开，道：“宋茗雪，你的使命也完成了。你不知道鬼母的命运和鬼胎是根本相连的吗？鬼胎要是彻底魂灭，你虽不至于活不成了，却精气皆散，你的寿命没有多长了。”
    宋茗雪拼命摇头。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怀安，我拿一颗心一条命，我的全部来真心对你。我甚至不惜我的清白，为你培养鬼胎，你……”
    她的声音粗哑难听，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再说下去。
    只觉得再问，也不过是苍白无力。
    “阿雪，我太想要做人了。阿雪……”
    宋茗雪失声尖叫，她不要听到这个回答，她不要！
    难道她就想要做鬼吗？
    难道她就想这么不人不鬼吗？
    盛怀安，难道每一只鬼都没有心吗？
    还是，根本就是我错了。
    娘，是你教育我说要以夫为天，是你告诫我说不论在镇国公府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夫君。
    娘，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该放任自己。
    可是，我该怎么办？
    盛怀安想要拉住宋茗雪，可看她手上满是老人斑的手，他终究没有动。
    尽管他看过很多比这还要不忍直视的画面，然而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很快就是人了，一个年轻的偏偏佳公子。
    他该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娘子，他也可以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而这一切，宋茗雪都不能给他。
    他再如往常那般，不过是给了她不该有的希望。
    然而，说过从不会抛弃她的他，此刻却连牵她的手都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