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黑袍如水般丝滑,男子背对着她的背影僵了下。
他冷声道:“你师父同样位高权重,为何你不让他说?”
宋茗微一顿,想到了那次师父的血给盛怀安一击重击。
“师父,我们能不能告发他?”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当时,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回答。
宋茗微从没觉得这般压抑,仿佛一直处在井底,不知道如何走出,好不容易爬到井口却发现井盖被大石头压着。
“允祀,为什么?”
允祀眯起了眼,这个问题,他也问了许多年。
他将宋茗微往怀里一带,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脸,下颚摩挲着她的头发。
“我从小就生有鬼眼,第一次见到鬼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鬼,只见几个宫女在一处宫门那进进出出,总是这样徘徊其中。那时候我约莫三四岁,便问了母妃。没想到母妃当即就将我的嘴捂住,带我回宫。”
宋茗微本是想挣扎,却听得他难得的平静语气。
她能想象得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见到女鬼时候的样子,他是纯阳之体,怕是女鬼最喜欢的。
“母妃只抱着我哭,让我不要说出来。我不停追问,直到我六岁之时,母妃才告知我一个秘密。”
允祀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寸寸收紧。
他的声音有了一丝丝的波澜,像是那六岁的孩子受到了惊吓一般。
“原来一直陪着我玩的四哥,在八岁之前聪明绝顶,当时的太傅就说四皇子惊才绝艳,乃当世奇才。然而,四哥八岁那年,突然溺水,虽是活了,却傻了。外人不知的只是叹息,但是母妃却厉声告诉我,是父皇下的手。”
宋茗微浑身一震,浑身微凉。
虎毒不食子,这样聪慧的儿子,在寻常人家,当做宝都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皇上怎么会……
允祀冷然一笑,“四哥八岁之时,说他在雷雨大作的夜晚,看到了一个女子,浑身幽蓝,长得极为美艳,却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在这之后不久,四哥就溺水了。母妃当时求宠,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一个太监,那太监哆哆嗦嗦地将皇上与大太监海大山的话传出来。母妃得知后,那小太监就死了。”
宋茗微忽地抬头,怔愣地看着允祀。
浑身幽蓝,长得极为美艳……
宋茗微整个人仿佛都坠入冰寒,那是娘吗?
耳边突然出现了盛怀安那难听的声音。
“她可是风华绝代,当初就连皇上……”
宋茗微剧烈颤抖着,娘,难道是被皇上囚禁了?
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允祀,四皇子可有说,他是在哪里见到那个女子的?他现在可还能记得?四皇子,他在哪儿,你带我去见他。”她急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允祀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你别乱动。”他压住她紧张之时抓住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脸上的通红压了下去。
“你回答我。”
“四哥并没有说,在四哥溺水之后,就再没有提起那日的所见所闻。”
宋茗微却并不死心,“带我去见见他。”
允祀看了她一眼,最终将她环抱上了马。
待二人来到四皇子府上之时,已经是夜幕降临。
彼时,电闪雷鸣,天上乌云压城,街道上早就没了人影。
一道闪电霹雳而来, 直直贯穿天际,照亮那紧紧闭着的大门。
“等一下。”
允祀突然拉住宋茗微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
宋茗微侧头看去,见一个身着朱红衣裳,戴着风光霞帔,肚子隆地高高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朝那大门走去。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作响,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那女子的鞋边,却没有影子出现。
宋茗微看了眼她的脚,却见着她垫着脚走,再细细一看,那双绣花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脚!
周身一寒,宋茗微头皮发麻。
只见那个女子伸出惨白的手,那门被她轻轻推开。
允祀拉着宋茗微紧紧跟在那女子身后。
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地,入了府的宋茗微却再没有看到那女子的身影。
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仿佛这里空无一物,没了生气。
允祀的凤眸微微一眯,红光闪烁之时,他指着一个方向道:“这里。”
这是一个幽深黑暗的回廊,堂堂的四皇子的府邸,竟没有一盏灯是亮的。
若不是这闪电几乎一次比一次急促,他们几乎就抹黑而行。
回廊的尽头,一个门开着。
里头有悠悠的檀香袭来,宋茗微心下一震,立即走了进去。
“师……”
迎面却是一个男子惊骇至极的面容,他双目瞪圆,脸色发紫,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脚下绑着一个秤砣。
宋茗微几乎是瞬间就护住他的额头,一把钢针直直地刺入上茗微的手心,却没有入那男子的额间。
她转过头去,森凉的黑暗中,她看到了女子惨白如纸的脸。
“姑母?”
宋茗微震惊极了。
那是一张秀美的脸盘,乌黑的眉,乌黑的眸,雪白的脸,发紫的唇。
允祀将宋茗微护在身后。
“别过去,她已是厉鬼。”
“七弟,七弟。我好害怕。”四皇子抓住允祀的黑袍,埋首其中,呜呜地哭着。
宋倩本来呆滞的神色,一听到这个声音,愈发狰狞恐怖了起来。
她身形一闪,落在了四皇子身侧。
允祀伸手,将她的魂魄稳稳地捏在了手心。
“不要,允祀,暂且不要。”宋茗微立刻闭上了眼,念出了一段镇魂咒,见宋倩面露挣扎之色,心底生了一丝希望。
宋倩的面容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温柔,那变换之中几乎要将她折磨疯狂。
宋茗微再次念起了清心诀,佛音入耳,闻之欲醉。
宋倩眯着眼睛看向宋茗微,清楚地叫道:“紫藤?”
宋茗微双眸通红,潸然泪下。
“姑母。我是茗微啊。”
允祀缓缓放开了手,宋倩呆呆地站着,恢复了神志的她,依旧是惨白着脸,她的手像是习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抚着那高高挺着的肚子。
宋茗微看着,只觉得难受异常。
论阁老府,唯一对她好的,便是姑母了。
姑母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银子给她,到底在曾氏多年的克扣下,她能长大成人,也多亏了姑母。
“茗微?”宋倩笑了笑,“紫藤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