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已经做决定了?”一然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沙拉,开始搅拌,慢条斯理地说,“你都决定了,还来问我答不答应,我不答应,你一定会努力说服我,然后我还是不答应,那么是吵架,还是冷战?“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知道以前我在37层每天的日常工作是什么吗?就是听同事们吐槽各自的老公和男朋友,包括蒋诚在内,你们大部分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一然开始吃沙拉了,慢悠悠地说,“你这样还算好的,至少已经决定了,大不了费点心思跟我缠一下,碰到那种自己犹豫不决的,就把责任劝推在女人身上。”
一然把蔬菜分到白纪川盘子里:“快吃呀。”
白纪川把菜往嘴里塞,小心地问:“那你是同意了,还是……”
一然斜斜地看他一眼:“我不是已经答应了?然后你心里就觉得,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呢,是不是另有心思啊,是不是其实不想答应的,然后勉强啊答应。”
白纪川的心事被点中,他竟然脸红了。
一然伸手摸摸他的下巴:“快叫陆老师。”
白纪川轻轻挡开她的手,一然继续道:“当然是有这样的女人的,以前我对蒋诚也差不多这样,不仅仅他对我有这样的心思,我自己本身也是,常常互相迁就,常常自以为是,时间久了,原本的大度包容,都变成了心里的怨气。我婆婆在病房里对我说的话,我如果当时当刻就告诉蒋诚,大概人生又会进入另一个轨道,甚至也不会遇见你吧。当然,这都过去了。”
服务员陆续送来食物,一然饿坏了,一面大快朵颐,一面说:“我现在比刚开始要顾及你的感受了,也害怕失去你,可是我想好再也不勉强自己再也不委屈自己的决定,是不会变的。反正你最好不要用这种心思来想我,我不想你喝酒不想你去程氏集团,我都明明白白跟你说了不是吗?那我答应你的事,也就一定是真心真意的,你的时间这么值钱,不要浪费在纠结这种事上好不好?”
一然吃的酱汁粘在嘴边,她正打算找纸巾擦,白纪川突然越过餐桌,捏住一然的下巴,把她嘴上的酱汁全吻掉了。
“唔……”一然挣扎了几下,才逃开,偷偷看了眼周围的客人,果然有人在瞄他们,气得她重重地捶打白纪川的胳膊,“你要死了,你这个混蛋。”
白纪川抓着她的手:“别打了,我怕你手疼。”
一然把餐刀插进肉里,凶巴巴地说:“我今天下班就去买个搓衣板,不给你收收骨头,你都不知道我姓什么。”
饭快吃完时,白纪川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周六他们家有亲戚的女儿结婚,邀请全家去赴宴。美香妈妈在电话里说了,白纪川有空就去没空就算了,就算去的话,也不用带一然。
白纪川倒是有时间的,他提了这件事后,一然立刻说:“我要准备复试,婚礼上都是亲戚,和邻居不一样,我不太想去。”
“是关系比较好的亲戚,所以我要去。”白纪川说,“我带喜糖回来给你吃。”
“我要两份哦,你帮我跟妈妈说下,我要考试,等我考完试,我约妈妈看电影。”一然笑眯眯的,转眼就忘记了刚才她气势汹汹地说要回去叫白纪川跪搓衣板的事。
这一个礼拜,大家各自忙碌,周子俊在医院养病,他是那种很拼命的人,所以知道没有命就不能拼,特别配合医生的治疗,叫他干什么都好好地完成。
韩大小姐每天都让大厨做营养餐送来,每天两个人同吃同睡,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周子俊根本没有把她当女人,而纯粹是当个病友。
至于自己对他的照顾,也理所当然地看成是“报恩”,似乎是想让自己良心上得到安慰,也很努力地配合着接受一切,好几天过去了,他爸妈几乎就不来了,很放心儿子在这里被照顾着。
渐渐习惯了伤痛,伤痛也努力愈合,周老师的精神就好了很多,他没有让同事和学生们来探望,只有冯倩来了。年轻秀气的小姑娘,带来一堆文件资料,坐在床边,师徒俩有说有笑的,特别亲切。
韩可欣很嫉妒,她和周子俊几乎说不上什么话,她开始玩数独了,但是根本玩不转,她都不知道从小到大念的书,都跑去哪里了。
而她在医院耗了这么一个礼拜,公司里很多事都是爸爸在管,爸爸肯定不会有怨言,但她必须要回去的,她心里想的是,势必要花费很多时间和心思去做,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或者现在就放弃,才会少些痛苦。
边上的床传来笑声,韩可欣失落地看了一眼,该陪在周子俊身边的,就该是冯倩这样的,和他一个世界的人。
周六,白纪川回家带爸妈去喝喜酒,说起他上个礼拜发烧感冒,这两天才完全康复了,都是一然在身边照顾,他对妈妈说:“我上一次发烧,也是她派快递给我送药来的。”
美香说:“现在有一然就算了,那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说你病了,是有多难?”
白纪川笑道:“我怕给你们添麻烦。”
美香摇头:“男人的心思啊,老的小的没什么差别,而且还会越老越幼稚。”
白纪川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和一然那番话差不多,路上没说什么,到了婚礼场地,他果然被亲戚们围攻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听说有了今天没空来,难免有些人觉得,是白纪川搞不定人家女孩子。
美香乐呵呵的,不急于辩解,反正是她家的媳妇,跟这帮人有什么关系,有时间嘴碎别人家的事,把自家孩子孙子的学习搞搞好吧。
宴席过半,爸爸被叫到别的桌上去,妈妈去多讨了两盒喜糖,好让儿子带回家给一然,美滋滋地看着喜糖盒上的蝴蝶结,摆弄了好半天。
白纪川看在眼里,他可以感受到妈妈有多喜欢一然,婚礼结束回家,爸爸有些醉了,在后座打瞌睡,母子俩坐在前面,妈妈说:“等到了夏天开空调,你要在车里放条毯子,别叫一然冷了。”
做儿子的笑问:“我冷不冷,你怎么不关心的?”
美香不屑:“你发烧都懒得给我打个电话,我关心你干什么,难道热脸贴冷屁股,好心还要被你在背后念?”
“我怎么觉得我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下降。”
“你自己拎得清就好。”
白纪川没法子,继续说:“妈妈,我六月份去美国,三个月后回来。”
美香皱眉:“一然怎么办?”
“她答应了。”
“一然就是好。”美香说,“可是你也不能总这样子,一走几个月,相爱的人就要在一起,不在一起还爱什么。”
“我以后会注意的。”白纪川说,“不过,妈,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美香看着儿子,白纪川缓缓道:“一然什么都好,好的让我觉得不真实,不是说我怀疑她的好是装的或者别的什么,就是太好了,怎么说呢……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美香点头:“男人就是贱嘛,对你们好,总觉得我们有所企图。”
“妈!”
“不然呢?”美香嫌弃儿子说,“我还以为,你是脑子很清爽的人呢,不过如此。”
“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也是最后一次。”白纪川说,“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跟我说说?”
美香说:“我刚才不是已经回答你了。”
白纪川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你和爸爸在一起一辈子了,有过厌烦的时候吗?我和一然在一起,虽然彼此都不厌烦,但是我发现我们一起做的事,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所有的事都开始重复,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一然继续感受到新鲜。”
美香轻轻叹气:“人家一然结婚三年,之前还谈过恋爱是吧,人家那么多年做的事,跟你在一起全部再重新做一遍,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不了不起,能给她带去新鲜感?”
“是这样吗?”
“一然有表现出浮躁不安的情绪吗?”
“没有。”
美香拍拍儿子的肩膀:“那你在焦虑什么?”
白纪川的咽喉滚动了几下:“我也不知道。”
美香却一下戳中儿子的心思:“你是想和一然结婚的,是不是?”
白纪川神情变得严峻:“妈妈,我是真心的,我怕一然没有安全感。”
美香问:“是你自己没有安全感,还是你真的怕一然没有安全感?”
白纪川想了很久:“怕她没有安全感,我总担心,她是想结婚的,可是没有勇气,更因为我一开始就说,我们不结婚,她以为我真的不想结婚。她失去过一段婚姻,失去过一段感情,也许一张结婚证,能给她一些踏实感。”
“那这些话,你应该对一然说,而不是对妈妈说。”美香道,“不是每个离了婚的女人,都像一然这么勇敢和潇洒,她愿意和你在一起,不是你多了不起你多好,是她够勇敢是她已经决心忘记过去的一切了。离婚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就是比谈恋爱分手多了一道法律手续而已,婚姻保障的是法律权益,和孩子的社会身份,对于感情真的有半点约束力吗?一然她根本不追求在你身上能得到什么经济利益,等到有一天她要考虑结婚的话,就仅仅是她够不够爱你,你爱不爱她。如果你有自信,就去向她求婚,不要说什么,担心她没有安全感这种废话。你不想结婚,那就老实等着,或许有一天,一然就来向你求婚了。”
白纪川看看妈妈,他觉得自己没听懂,可是又好像完全明白了。
美香说:“去了美国,要经常和一然联系。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在一起久了,就觉得没激情了是吧,你不是还很年轻嘛,这就不行了?”
“妈!”白纪川脸涨得通红,“你在说什么啊?”
美香耸耸肩:“我说什么了?”
白纪川送了爸妈回家,赶在十点半前,回到了家里。一然正对着镜子做面试准备,白纪川恍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去参加恒远招标会时一然的打扮。
一然很大方地,把一些要说的话,对白纪川说了一遍,紧张地问:“怎么样?”
白纪川鼓掌:“完美。”
一然嘟着嘴:“反正你看我,怎么都好的。”
白纪川把喜糖拿给她:“我妈妈给你拿的。”
一然问:“妈妈没生气吧,我没去。”
白纪川摇头,说:“我跟我妈说了,我要去美国三个月,她让我告诉你,三个月里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她的话,随时找她。”
“我会的。”一然拆了巧克力吃,站在镜子前摸摸自己的衣服,“我这几天大吃大喝,真的胖了,真的不能再吃了。”
白纪川上来摸摸她的腰:“哪里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