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度的高烧,一然本能地紧张起来,可是一抬头,看见黑板看见陆续走进来的备考生,她一下又回到了现实。
“送他去医院吧,要是不肯去医院,吃了退热片后两个小时看一下体温有没有降下去,没降下去就一定要送医院。”一然冷静地告诉王梅该怎么做,甚至没有给前婆婆问她是不是回去的机会,就说,“我这边很忙,我先挂了。”
电话挂掉后,猜想王梅肯定会再打来,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无振动,塞进了包里。
虽然下午的课因为蒋诚发烧,多少有些心神不宁,一然还是坚持了,下课后看见王梅接着又打了两个电话,对王梅是早就无所谓,可她担心蒋诚。
会生气会失望,不正是因为她还有所期待吗?
“同事约我吃饭,把我送过去好吗?”在楼下等到清歌,清歌对她说,“现在小天钱赚得多了,又有他能搭把手带孩子,家里一下子宽松了很多很多。我也想恢复正常的应酬,不然这种聚会一次两次不去,往后人家就不想着我了。”
能让清歌毫无顾忌地丢下孩子去做自己的事,念书也好应酬也好,都是顾小天的功劳,虽然这本就是作为丈夫和爸爸的责任,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承担起来,甚至是放弃理想和前程来承担,清歌怎么这么好福气呢。
一然本想着,要送清歌回家,顺路可以过去看看蒋诚,现在连这么一个骗骗自己的借口都没有了。要不就去,要不就不去。
“王梅打电话给你,意思就是想叫你回去一下吧。”去餐厅的路上,清歌听说了蒋诚发高烧,既然一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冲过去,那么她一定是在克制自己,她是冷静的,清歌觉得没必要说太多,“去不去你自己高兴就好,不用在乎王梅,更不用在乎我的看法。”
车子到达商场外,一然要把清歌放下了,一然问她:“如果我和蒋诚复合,你们会笑我吗?”
清歌笑:“笑你干什么,只要是你觉得正确的幸福的选择,就算你今天就和蒋诚复合,我都会支持你,你爸妈肯定也是。”
“我知道了。”一然释怀地笑了,和清歌挥手再见,车子再出发,直接进隧道过江了。
一直到浦东,一直到自家小区楼下停好车,她给蒋诚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声音虚弱干哑,蒋诚在电话那头清了清嗓子,显然对于自己的电话,他是兴奋的。
“现在体温多少?”一然直接问。
“你怎么知道?我妈?”蒋诚有些紧张,“对不起然然,我不知道她找你了,她也没对我说。”
“没关系,你再量下体温,要是退不下去,最好去医院检查,万一是流感,别把你爸爸妈妈也传染了。”一然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好好休息吧。”
“然然……”蒋诚迟疑了一下,“然然,你能来家里吗?”
一然的心微微一颤,刚要开口,蒋诚又说:“我让我妈妈立刻回去,我知道你不想看见她的。”
“我不能来,今天我弟弟带女朋友,和我叔叔婶婶一起来吃饭。”一然颤动的心定下了,平静地说,“要是不退烧就去医院,别拖着。”
“……好。”蒋诚的声音似乎更虚弱了,“那我挂了。”
“好好休息。”一然挂掉电话,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其实刚才她已经要答应了,她没下车打这个电话,就是想着随时开车走,可蒋诚偏偏要提起他妈,怎么自己做点什么事,就这么见不得人呢。
是她作吗,看见不好不看见也不好,不是的。
一然对清歌说,她之所以没有主动去找蒋诚要求复合,是害怕被他拒绝,事实上在她看来,蒋诚一定不会拒绝。可复合了又怎么样,导致他们离婚的原因,不是郑莉音不是王梅,也不是家里那层遮光布,是蒋诚啊,然而这三个月,他依旧毫无改变。
不是蒋诚不好,她嫁给了完美无缺的好男人,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这么好的老公,可五年后,或许是更早她就发现,这个好男人并不适合自己。他们俩什么都合拍,蒋诚把她宠上天,可偏偏处事原则完全不一样,一然的每一次妥协和退让,都仅仅是为了丈夫。
既然终于决定不再自欺欺人,终于跨出了这一步,蒋诚若没有改变,就算再怎么爱他,一然也绝不会轻易回头。
婚姻就是这么奇妙的事,在旁人看来一个家事事顺遂,怎么可能要离婚,可当事之人,就是过不下去了。
回到家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在,叔叔一家是约了明天来吃饭,一然没有记错,只是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了,她总不见得对蒋诚说:我不希望彼此抱有什么幻想,我不能来看你。
而蒋诚挂掉电话,失落而绝望的笑了,他病了都不能让一然多一分关心,可见他们的关系是完了,或许今晚不是什么叔叔婶婶来吃饭,或许她正在和新男友约会,他怎么这么傻,三个月了,一切都晚了。
王梅忽然站在门前,轻声问:“儿子,你在和谁打电话,然然吗?”
蒋诚痛苦地发出声音:“妈妈,你放过我吧……”
晚上,一然和清歌聊起这件事,可欣忽然在群里放了一张照片上来,是她和大使以及其他客人一起的合影。韩可欣穿着黑色礼服,带着闪闪发亮的钻石首饰,像公主似的站在大使的身边,其他客人几乎都成了陪衬。
“边上是不是那个周老师?”清歌问。
“是的,他今天陪我来,为了我们银河在海外的电子产业,我需要他这个专业的人在边上帮忙应付一些专业问题。”可欣回答。
一然则发了一连串惊讶的表情,然后问:“这是周老师?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韩可欣又发了几张过来,一然看得弹眼落睛,果然人靠衣装,周老师身材虽然不高大,但样貌并不差,原先在自己的建议下单单换了合体的西装就叫人眼前一亮,现在这一身阿玛尼的西装,和打理过的不再是蓬松地顶在脑袋上的头发,配上他温和儒雅的气质,简直可以去电影节上走红地毯了。
“周老师太帅了,我要去夸夸他。”一然兴奋地翻出周子俊的电话,给他发了条短信,他们见过好几次面,早就互相留了电话,只是一直也没什么事可以联络,这还是第一次用。
周子俊正在回家的车上,接到一然的短信,自己也笑了,不过身上这套两万多块的西装,的确让他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忽然有人开始聊电子相关的问题,进入专业领域,这些身外之物就无所谓了。
“一然,谢谢你啊,也替我谢谢韩总,她送了我西装。”周子俊回复后,立刻给白纪川打了电话。
白纪川那边不耐烦地说:“你又要来我家住?”
周老师正经地说:“不是的,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刚才一然给我发消息夸我今晚特别帅。”
“……”白纪川沉默。
周老师说:“一然真是善良的女孩子。”
周一,白纪川照旧坐同一班飞机回北京,坐在候机大厅里,回想着上周发生的一切,幸福来得太突然,也消失得太迅速,他失去了和陆一然联络的方式,当然他若想办法,上天入地地还是能找到她,可那样就太无赖了。
现在他要去处理公司的事,给器重他的大老板一个合理的答复,不论如何,他接下来要去的是银河,至少两三年内,能保证继续和现任公司合作,而这一整年,他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完全值得他的薪酬。
白纪川轻轻抿了嘴唇,那一晚那个吻,直接刻进了他的心里。其实当时自己也懵了,身体本能地就吻了上去,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在一起。
转眼已是十二月下旬,周子俊嘚瑟地告诉他,他和一然加上了微信,是他主动打电话去问一然能不能加,并且一然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屏蔽了手机号码添加,周老师很嘚瑟地说:“你现在可以主动去加了,如果她没有继续屏蔽的话。”
白纪川不想理睬他,可是他很明白,周子俊这么木的人会主动去联络一然,完全是为了他,就不知道一然有没有这个自觉,她真的单纯又善良。
这一天,周子俊一清早打电话给他:“一然在西安,他们公司去西安开年会了。”
白纪川想起来了,那天在机场,一然说她去西安。
一手操办新公司的年会,一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财大气粗,而她作为管理层,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办个酒会从头忙到尾,今天可以优雅地穿着漂亮的晚礼服,偶尔指点一下下属就好。
此刻大老板穿着汉服,在台上发表年终演讲,一然饶有兴趣的听着,手里的香槟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服务生端着餐盘来收杯子,一然顺手放下杯子,转身的一瞬,看见熟悉的身影,她抬头定睛一看,大客户部的同事那边,白纪川赫然站在其中,与自己四目相对,举了举他手里的酒杯,笑意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