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抿唇，不说话。
    小黑蛇眼中含着憋屈，“主人，你为何不让寒玉教训那个人类？”
    “你是想教训他，还是想将对我的不满发泄在别人身上？”连翘声音冷凝，心中却有些心疼。
    方才，小黑蛇那巨大的头颅微微偏头看她的时候，她亲眼瞧见了它那个巨大的疤痕，触目惊心。
    闻言，小黑蛇顿时急了，“主人，寒玉未曾这样想过！吾是……”
    连翘抬手，打断了它的话，“寒玉，你可恼我方才的制止？”
    小黑蛇一愣，随即低了低头。
    连翘苦笑，她就知道，小黑蛇怎么着也是个九星灵兽，天性好斗。
    它跟在自己身旁许久，她却总是压制着它的天性。虽然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可以带上一点戾的气息，能将它暂时压制，可堵不如疏，难保有一天，它会真的枉顾自己的命令，大开杀戒。
    今天，它不就是故意了一次吗？
    连翘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你见不得他，但是你主人我生活的这人类社会中，有些规则是需要遵守的，你别让我难做。”
    小黑蛇在水中翻了个身，独眼闪烁，“主人，您是高贵的龙，您无须顾忌那些弱小的人类！大不了，舍弃这一身皮囊，自由自在，也好过如此憋屈受制！”
    连翘一惊，深深地看了寒玉一眼，她未曾想到，原来在寒玉黑蛟的心里，人类始终是不足道的蝼蚁。
    哪怕这段时间它跟着自己，兽性渐渐变淡，也丝毫改变不了它自始至终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心态。
    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寒玉，这话，我不希望以后还能再听到！”连翘归根究底始终是人类，种族的歧视让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寒气。
    “主人！您虽然披着这皮囊，但是始终不是这世界上的人！若是有一天那些人发现您的秘密，您以为他们真的会容得下您吗？”小黑蛇急了，声音中带上了低沉的兽吼。
    连翘身躯一僵。
    你始终不是这世界上的人！
    小黑蛇这无心的一句话，狠狠地将连翘心中最大的秘密揭开，赤裸裸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主人……”
    “够了！”连翘冷喝，心绪纷乱如麻，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来找寒玉是为了什么。
    小黑蛇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连翘。
    她还从未用如此冷冽陌生的语气与自己说话过。
    “主人，您哪怕不愿，吾也要说！您是龙，高贵的龙！天下最尊贵的象征！此刻您披上人类皮囊也就罢了，您别忘了，您的灵魂，始终与我们是同类！”
    连翘眼中寒冰如刀，狠狠地刮在了寒玉黑蛟的身上。
    “我说，够了！我是人类！我希望你从今以后，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她是人类，这一点，她不会妥协！
    寒玉黑蛟微微低吼，独目中露出一丝失望和难以置信。
    连翘毫不退缩，目中的神光一点一点地冰冷。
    “吼——”
    终于，寒玉黑蛟不甘地嘶吼了一声，身躯一翻，将那满池的水搅得水花四溅。随后，它身躯一沉，消失在了水面上。
    连翘抿唇，盯着那震荡不休的水面，沉默着。
    一直过了许久，那水面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直到最后，化为一面水镜。
    小黑蛇却再也没有露头。
    连翘眼中变化莫测，几次张嘴想要开口，却最终又闭上了。
    半晌，连翘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忽然叹了一口气，静静地回了屋去，却未曾将门关严，而是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水面忽然泛起了涟漪，小黑蛇露出一个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那条黑漆漆的门缝，独眼中神色挣扎。
    几个呼吸过后，小黑蛇眼中闪过一道坚决的光芒，重新将头沉入了水底。
    连翘对此一无所知，她正拿着那雾虚炉神游天外。
    另一边，思过崖。
    因为已到午时，看守的弟子端了饭菜，打开石门，例行给叶寒送饭。
    然而，石门刚一打开，那崖口忽然吹来了一阵冷风，一股血腥味便转入了看守弟子的鼻子里。
    暗道一声不妙，看守弟子也不等石门完全打开，弯腰便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叶寒那死寂的双眼。
    “砰！”
    托盘落地，瓷碗瞬间摔成了几块，那饭菜汤汤水水的，溅得到处都是。
    看守弟子脸上带上了惊惶，不敢乱碰，连忙回去，关上石门，匆匆出了暗道，往上禀报去了。
    不多时，百里御成便带着几位阁尊匆匆来到了思过崖。
    看着死不瞑目的叶寒，百里御成往那悬崖边走了几步，身上的衣袍被冷冽的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今日是谁值守？”严加看管的嫌疑人死在了眼皮子底下，楚秋白的脾气顿时就有些炸了。
    “是、是弟子！”那送饭的弟子与另一名穿着剑阁衣服的弟子慌忙跪倒在地，神情惶恐。
    看着那两名弟子身上的剑阁服饰，楚秋白气得脸发白，“玩忽职守，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逐出剑阁！”
    那两名弟子浑身一抖，“阁尊明鉴，弟子……弟子……”
    看了一眼兀自躺着的叶寒尸体，那两名弟子的想要讨饶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听不见。
    这人明显是被杀的，无论他们是否发现敌人踪影，都是失职。
    楚秋白冷哼一声，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席鹤一来便上前查看，此刻终于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颈椎被外力捏碎，一击毙命。”
    “这是灭口！”妙灵天娇躯微颤，目露不忍。
    不管怎么说，叶寒也曾得讨得她欢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虽气恼这弟子的不争气，可从未想过要杀了她。
    上次她用了迷梦香，本以为这丫头会变成白痴，没想到居然让她挺了过来，幸免于难。
    可哪知道，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她侥幸未变成痴儿，却不幸成了一具尸体。
    玄阳将目光投向百里御成，“院长，你有何发现？”
    百里御成摇了摇头，“此处山风凛冽，上下没有藤索攀爬，这周围也没有任何抓持的痕迹。凶手是从暗道里来的。”
    那跪在地上的两名弟子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磕头求饶。
    “几位阁尊明鉴，我们师兄弟二人一直都守在门口，未曾离开过半步，更没有人进来过！”
    玄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那就是说，凶手是你们二人中的一位咯？”妙灵天脸色不善，冰冷的目光在两位弟子的头顶上扫视着。
    那两名弟子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地澄清，“冤枉，真的不可能是我们！我们除了送饭，都一直在一起的！”
    “今日是谁送饭？”妙灵天当然知道是谁送饭，可她的眼睛却盯着另外一个弟子。
    那送饭的弟子顿时面如土色，“阁尊，弟子发誓，真的不是弟子干的！”
    席鹤叹了一口气，“不会是他们。此处没有争斗的痕迹，凶手的修为至少是斗灵以上。他们只是斗师。”
    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自然瞧得出来这两名弟子无辜，妙灵天如此发火，不过是迁怒。
    见席鹤开口，妙灵天不满地冷哼一声，却不再追究，放过了那可怜的两名弟子。
    那两名弟子如蒙大赦，喘了一口气，齐齐冲着席鹤磕头谢恩，“多谢阁尊！多谢！”
    “还不快滚！”楚秋白脸上更加挂不住了，瞧得心烦，顿时连踢两脚，将那两名弟子踢进了暗道。
    两名弟子屁股吃痛，却不敢吭声，急急忙忙站了起来，狼狈离去。
    “凶手是斗灵以上？”妙灵天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席鹤一眼。
    席鹤不为所动，“你还在怀疑我那大徒弟长孙彦？”
    妙灵天呵呵一笑，“据我所知，长孙彦昨儿晚上就离开了药王峰。”
    “他只是回家一趟。”席鹤最是喜爱这位徒弟，虽然不耐，却也耐性解释。
    妙灵天便不再言语。
    他们的身份尊贵，相互之间没有说谎的必要。
    “走吧，回去再商议。她……通知她的家人，让人领回去吧。”
    忘川大陆实力为尊，纷争不断。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所以，只要修炼，便是做好了随时身死道消的准备。
    沧灵学院虽是教学之地，可毕竟也不是世外桃源，每年依然有很多弟子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那些家属自然知晓其中风险，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闹事。
    “不可！”席鹤却骤然开口，“将她的尸身烧了。”
    “席鹤！”妙灵天冷眼瞧来。
    就连其余阁尊，也不解地望了过来。
    身死道消，不管这人生前做了什么，可毕竟没有深仇大恨，既然死了，断没有将其挫骨扬灰的道理。
    席鹤脸色很难看，他取出一支金针，将其扎入叶寒尸体的百会穴。
    不过两个呼吸，那金针忽然褪色，最后，变得漆黑。
    五大阁尊齐齐色变。
    席鹤的脸色更是难看。
    “她的尸身有慢性剧毒，若是土葬，怕是会殃及一片地域，说不定，会弄出一片死域来！”
    这毒藏得隐秘，毒性，却远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