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毒太过复杂,想将解药研制出来,起码要耗上十天半个月。
连翘的身体却根本撑不了这么久,最多只能活过三天。
除非——
赤霄面色迟疑,盯住自己挂于腰间的葫芦。
里面装着北家最珍稀的蛊,万毒蛊,翻遍整个中州也仅此一只。
它以毒为饲。
如果寄居在人的身体里,主人就会万毒不侵。
而连翘体内的毒,也会被它当做饲料啃噬,等到那时她自然会清醒过来。
但是万毒蛊至关紧要。
怎么能给她用?
赤霄紧紧地皱着眉,耳畔似乎回荡着南溪的话。
“那个妖女四感全失时,还能放出黑云。”
“小爷醒过来时,她竟然在惬意地吃烤鱼,还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主子被许多刺客围住。”
“哼!要不是她烤鱼搞得烟熏火燎,刺客怎么会顺着烟找过来?”
“……”
如此说来,自己和火鸾,白麒麟接连两次侥幸逃生,都归功于她。
眼下也只有她才知道主子的踪迹。
怎么办?
赤霄攥着葫芦的五指,用力到微微颤抖起来。
万毒蛊。
北家上下最珍贵的万毒蛊。
父亲特意留给自己保命用的万毒蛊。
而这个名叫连翘的少女,算起来和自己不过是有两面之缘。
但她却是主子钦点的随从。
赤霄此刻的表情,称得上瞬息万变,她紧紧盯住床榻上的连翘。
瘦小的姑娘,四星斗者,尤其是脸上那块火焰状的毒斑。
救人……
不救人……
两个念头交缠在她脑海里,搅得赤霄心烦意乱。
她索性低下头,目光珍视地望住腰间的葫芦,不舍地用手指摩挲着它。
全中州仅此一只的万毒蛊。
自己要好好想想,究竟该不该拿出来给连翘用?
院外。
南溪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究竟哪个没眼睛的,竟敢传出此等谣言?小爷岂会看上那个妖女!”
“喔——原来是谣传。”
长孙征观察着他神情,发觉对方没有说谎,不免在心中叹息。
看来天底下,再不会有人和少英来抢连翘了。
唉,自己真是多心!
正当长孙征心中感慨万千时,南溪下一句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何况跟她从长生山里出来的人,又不是我!到底谁瞎了眼往小爷头上扯?”
长孙征突然愣住,“不是你?”
他的目光先落在连将军身上,又落到南溪身上,不禁好奇地俯身。
“那连将军为何打你?”
“哼。”
南溪眼神阴沉,注视连烈风的背影半晌,方才冷哼道。
“那个老头子对小爷有偏见。”
“这就巧了。”
长孙征忍不住将胳膊搭在南溪的肩头,悄声道,“啧啧,他也看我不顺眼。”
南溪原本被他这番熟络的举止惹得微有不快。
可是听完他的话后,心中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无论是连翘,还是连烈风,或者连家的侍卫,将军府上下就没一个正常人。
两人当下便勾肩搭背着走到墙角边。
长孙征趁机追问,“你今天见着连翘了吗,她怎么样?”
南溪冷眉冷眼地回答,“那妖女死不了。”
闻言,长孙征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
他顿时也起了兴致,用胳膊肘撞了下对方,询问道:
“你怎么一口一个妖女,难不成被她欺负过?”
南溪在将军府憋了满肚子怨气,还没有人理会他。
突然来了个现成的长孙征,又不惹他反感,立即忿忿地开口。
“凭她那点本事,哪能欺负到小爷?只不过会耍点小花招阴人罢了。”
“说起来,她脑袋里的小算计真是层出不穷,尤其是骗人的时候。”
“对!”
南溪瞬间想到在长生山,中了她的奸计,被麻醉倒的那一幕。
长孙征也想起当初在修炼室,她一本正经地自称来自古沙国时的画面。
两个人意外地达成共识,同时转头盯住了那扇紧闭的门。
啧啧……连翘啊!
房间内。
赤霄闭上双眸,眼睫不忍地轻颤着。
她将万毒蛊倒在掌心,动作娴熟至极,方才缓缓睁眼。
虽然睁开眼,却看也不看那只万毒蛊一眼,径自扣住连翘的下巴,使得她苍白的嘴唇微张。
赤霄手掌利落地一翻,万毒蛊便钻进连翘口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怔怔的站在床榻前,目不转睛地望着连翘。
只见连翘的眉头突然微微皱起,眼珠滚动了几下,随后又陷入了昏迷。
而她面上如纸般的苍白,正像潮水一样逐渐消退。
看来万毒蛊开始吞噬她体内的剧毒了。
想来,它会吃得很饱。
赤霄再度扫了眼床榻上的两人。
她的神情又恢复成,往日那种高不可攀的清冷。
利落地转过身,赤霄抬步走到屏风跟前,对着木苓说道:
“好了,让他们再静养几天,每日换药时来客房找我就行。”
木苓点头,又目光担忧地看了眼连翘。
赤霄已经径自走出房间。
她刚一行到院内,连烈风便神色急切地上前。
“我家翘儿如何了?”
“只要体内的毒解了便好。”
赤霄面色淡漠地答,说着抬起眼睛,朝墙角边的南溪投去一瞥。
长孙征和南溪也听到了连烈风的问话,当下齐齐抬起头来,两人还是勾肩搭背的姿势。
这个惹事精,怎么会和别人如此亲密?
赤霄疑惑地打量起两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了南溪被揍过的脸。
“南溪!”
赤霄顿时眯起眼睛。
让他不要出手,竟然趁自己为人疗伤时偷偷动手。
那种伤势一看就是被旁人打的。
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乍一听见这道熟悉的语气,南溪条件反射地握起拳,可是在下一秒,便意识到自己如今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南溪故作镇静,冷声反驳,“叫小爷干嘛?”
这副模样落在赤霄眼中,非但毫无悔改之意,还理直气壮得很。
她不禁冷笑出声,“好啊,主子不在正好能收拾你。”
疯女人!
南溪心底暗骂,脚下却逃得飞快,眨眼间便离开此地。
赤霄立即追了上去。
这次连烈风并没有插手。
随他们去窝里斗,斗个两败俱伤也好,和自己府上无关。
他面色淡淡地望向长孙征,“世子,翘儿还需静养。”
长孙征知道他在对自己下逐客令。
虽然没见到连翘的面,但是得知她性命得以保全,当下也不多留。
“好,好,那我改日再来探望。”
说完场面话之后,长孙征转身就走。
改日……
等到连翘清醒那天,他绝对不会过来。否则两人四目相对,他一想都觉得尴尬。
自己眼巴巴地跑过来看她。
哼。
如果早知道她死不了,自己绝对不会来。
……
大山深处,火枫国。
昏暗的石台上横着一块白布,下面躺着具干枯的老尸。
从那角露出来的精致袖袍,可见尸体身份尊贵。
十几个身穿白色软甲的精兵,看了眼醉酒的珩儿后,不禁面面相觑。
卫珩姿势随意地坐在尸体旁,手里拎着坛酒。
他两靥生晕,眼泛泪光,眼尾那颗泪痣也被打湿。
披散的发懒得梳理,任由万缕黑丝垂在洁白的裹尸布上。
“我要把你埋在咱俩初识的地方。”
珩儿举起酒坛,朝老尸周围的地上洒了一圈,嘴里喃喃道,“这是你爱喝的酒。”
语气透出了无比的幽怨。
他难得如此正经,说话也不再捏腔拿调。
可惜只让人浑身无端发冷,像是乍然间看到一条吐信的毒蛇,使得那些兵既害怕又不敢轻举妄动。
泼了一点酒,卫珩又把剩下的大半坛酒痛饮而尽。
“嘛……”
他拈起白帕,擦掉挂在下巴的酒滴,动作慢条斯理。
“去告诉逍遥王,可以操办快活王的丧事了,让他一定要大办。”
话毕,卫珩眼底闪过一抹幽冷的锐光。
精兵恨不得能立刻离开此地,立刻领命转身。
剩下那几个反应迟钝的,只能坐立不安地守在石台下。
“你们还不走?”
卫珩猛地将空酒坛掷向台下。
那刺耳的碎裂声,像是用刀刻在了那几名精兵的心尖。
“请自在王节哀……属下告退。”
他们被吓得身躯一颤,还要嘴里安抚两句,才敢弯着腰退下。
卫珩懒洋洋地瞧着底下那些人口不对心的模样。
“哼~”
他冷笑着俯身,伸手抱住那卷裹尸布,随后斗气翼一张,挟着快活王的尸首朝山外掠去。
火枫国内,大街小巷的枝头都挂满了白布,迎风招展。
全国上下的百姓都知道。
无极阁的残暴之徒突然袭击快活王,挑衅之意明显。
而且他们的君王,还是个会吸人精气的妖物,不配做中州之主。
而在火枫国的皇宫之内。
护送队的人全副武装,头戴面罩,正为一个青面獠牙的人梳洗。
那人双眸紧闭,浑身皮肤好似蟾蜍那般坑坑洼洼。
乱蓬蓬的头发仿佛干草,正被护送队的人用水浸湿,涂抹精油,一寸寸地悉心打理。
在他们身后,搁置了两幅棺材,一具是稍小的冰棺。
枫皇站在冰棺旁。
他盯着陷入沉睡的毒王,眼神里透出了刻骨铭心的沉痛之色。
栖元,如果你能听话点……
父皇绝不会如此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