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玄觉得姜南南最近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在她从大小姐那边回来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清玄虽然很讨厌姜南南平日里摆出的那副自作聪明的蠢样,可是对比之下,他更宁愿看到后者。
于是夜里,他走进姜南南住的那间下人房,伸手戳了戳床铺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姜南南:“起来。”
姜南南显然还沉浸在白日里那句“三公主,好久不见”的惊吓中,并没有睡着,浑浑噩噩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有气无力地看着赵清玄。
赵清玄满脸嫌弃地啧了一声:“发生什么了?”
姜南南没动作。
赵清玄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姜南南还是没动静。
因为赵清玄的那个病,一听到稍微大点的声音他就容易脾气暴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赵清玄一直都是处于一碰就炸的鞭炮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静的很,屋子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赵清玄打破了他一向“事不过三”的原则,戳了戳姜南南的额头:“给你第三次机会,说,怎么了?”
或许是赵清玄戳额头的动作让姜南南从恍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哭丧着一张脸抓住赵清玄来不及收回的左手,本来就不好看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脸几乎挤成了一团。
赵大爷,这里好可怕,快带我回不周山吧!此时姜南南的内心活动。
当然,赵清玄并没有读心的技能,他嫌弃地想收回自己的手,无奈姜南南抓得紧,他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他抬眼看了一下姜南南的脸,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真丑。
丑到不忍直视。
赵清玄递给姜南南一套纸笔。
姜南南现在心惊胆战,急需一个人诉说出心里的害怕,哪怕面前这个人很明显不是最佳的谈心人选的赵清玄,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姜南南的字有些潦草,赵清玄花了很久才看出来她写的是什么。
——如果有人认出你是谁怎么办?
赵清玄拧着眉头看着这句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半晌他才侧过头,若有所思道:“你在这里遇见以前认识的人了?”
赵清玄把玩着那张纸条,状似漫不经心道:“遇见老熟人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吗,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嗯?”
他低垂的眸子却闪过一道精光。
那位大小姐和姜南南是老熟人?难不成这个蠢货想借机传递点消息不成?
姜南南愣了愣。
对哦,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害怕她的真实身份被不周山的人知道,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且不说薛老头那些人,就说赵清玄,如果要是被他知道自己一直隐瞒真实身份骗他,那……
赵清玄一定会准备一大堆毒药给她的!
咳,姜南南想了各式各样的可能,大概从来想过……她早已经暴露身份了吧……
姜南南脑中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
既然她最害怕的是被赵清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她在跟赵清玄抱怨有人认出她的烦恼!哦天啦,她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姜南南想通了这一切,行动比脑子更快,她伸手就要去夺赵清玄手中把玩着的那张小纸条,企图毁尸灭迹,赵清玄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抓着小纸条的手高高举起,姜南南拼了命地勾也勾不着。
赵清玄嗤笑道:“姜南南,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嗯?被他抓到一丝蛛丝马迹就开始慌张了吗?
赵清玄正想趁机多抓几条姜南南的小尾巴,熟料人算不如天算,恰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响起。
隔壁家那身怀八甲的孕妇辛苦了一整天,终于在夜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一家人顾不上会不会扰人清梦,乐得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统统拿出来点上了。
赵清玄一怔。
姜南南趁机夺过那纸条,一口塞进嘴巴里,囫囵咽了下去,她松了一口气,却在抬头看到赵清玄的脸色那一刻,心又吊到了喉咙眼。
完蛋了,赵清玄又犯病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忘记身后就是床,这一退,她直接身体往后一倒,倒在了被褥之中。
赵清玄脸色煞白,他紧紧攥住拳头,每次犯病他都有种强烈的想要伤人的暴虐感,而现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唯二活着的生物除了他就只有眼前的姜南南。
赵清玄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是再不控制住,眼前这个蠢货估计就真的要被自己咬死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算他有心忍一忍,眼前那个蠢货竟然爬了起来,主动走到自己面前。
其实姜南南也不想的,她又不是自虐狂……
可是每次看到赵清玄这样,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姜南南想,可能跟不周山那群人待久了,她也变得有些问题了……
赵清玄死死地盯着姜南南的肩膀,因为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方才他叫起姜南南的时候,姜南南已经收拾好准备入睡,所以此刻她没有穿上外衣,而且比较单薄的里衣。而现在,肩膀那块沾染上了一丝血迹。
那是先前那些天他咬得。
赵清玄心里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眼前这个人肉发泄沙包的诱惑,抱了上去,他用力过大,竟直接抱着姜南南,两人双双摔进松软的床上。
姜南南还是有些害怕,身体有些颤抖。
赵清玄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咬着牙说:“我不咬,我就抱一抱。”
赵清玄抱得很紧,似乎是想把姜南南揉进自己骨子里似的,他本以为鞭炮只会放一小会儿,谁料那家人乐过头了,把准备留到过年放的鞭炮都拉出来点着了。
赵清玄暗骂一声。
而他怀中的姜南南因为白日里干了太多活,再加上大小姐和夜晚的刺激,竟昏昏沉沉熟睡了过去。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鞭炮声终于消停了。
赵清玄的唇都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他抱着姜南南平静了一下心情,才松开她站起身来。谁料这时窗口突然爬进来一个人。
赵清玄:“……”
那人看了眼凌乱的床铺,以及床铺中肩膀还带着血昏睡中的姜南南,又看了看一脸错愕,衣冠凌乱,唇上也沾着血的赵清玄,顿时风中凌乱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
赵清玄:“……”
那人唏嘘道:“战况好像有点惨烈啊……”
赵清玄有些头疼,扶额长叹:“长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顾长临用一种“大家都是成年人我都懂你就不用解释了”的表情看着赵清玄,看得赵清玄嘴角一抽,有种想把他脸撕烂的强烈冲动。
“薛老头还担心你这病会害得你一辈子打光棍呢,哎,他算是白担心了……”
赵清玄阴沉着脸:“你来就是想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顾长临一本正经道,“我收到你点亮的烟火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怎么,你遇上麻烦了?”
“这事说来话长,等回到不周山我再详细告诉你,现在你先帮我去查一个人。”
“谁?”
“住在这内院的大小姐。”
“包在我身上。”
赵清玄迟疑了一会儿,又道:“等等,你顺便查一下姜南南到底是什么身份,往越国王宫里查。”
顾长临这下是真的吃惊了,瞪大眼道:“不是吧,清玄,姜南南她都来咱们不周山半年多了,你也没关心过她的真实身份,你不是一向都说她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赵清玄有些不耐烦:“让你查就查,啰嗦什么。”
顾长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好吧。”
他离去前又说了一句话,声音有些深沉:“清玄,徐弦他失踪了。”
顾长临说完,手扶着那窗柩就往下跳,不料手刚一抓紧,那木窗子顿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顾长临:“……”
赵清玄:“……”
顾长临脸色僵硬,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那木窗子顿时成了一堆木渣子。
“我不是故意的……”
清晨,姜南南对着屋子里唯一的那扇木窗发呆。
事实上,那木窗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木窗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突然有种回到不周山被顾长临踹坏木门的错觉了呢。
姜南南并没有时间来思量,木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因为大小姐又点名让姜南南过去伺候。
刚打发走大婶,大小姐就迫不及待地问姜南南:“你到底想出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的办法了没有。”
姜南南哭丧着一张脸。
要是有办法,她早就带着赵清玄跑了,可是现如今赵清玄没了武功,那几个护卫又武功高强,再加上大婶看他们看得紧,只让他们在外院的厨房工作,连门都不让出,她压根找不到一丝逃跑的机会。
大小姐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焦头烂额道:“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姜南南为了安抚她,写道——不然你再等等?等赵清玄恢复武功,我求他带你一起出去。
“等等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明天花轿就要来了,我就要出嫁了!”
姜南南有些吃惊,连忙写道——你昨天不是说半个月后才出嫁吗?
大小姐显然有些心慌意乱,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巴里灌,那水流从嘴角溢出来弄湿了衣裳她也浑不在意,扔开茶壶胡乱在下巴处一抹,十足的粗莽汉子架势。
“老子昨天偷听到那个老婆子讲话,说婚期提前了!”大小姐狠狠道,说起话来也没了顾忌,“还不是怕老子逃婚?哼,想逼着老子上花轿,门儿都没有,要是以后老子……让老子那些兄弟知道老子还上过花轿嫁过人,岂不是要被笑死……”
大小姐嘀嘀咕咕了一大通,一大段话说得又急又快,声音又压得低,姜南南隐隐约约也只听见“不能上花轿”、“会被他们笑死”几个关键词。
姜南南心下腹诽,大姑娘上花轿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会有人笑话呢。
一辈子都没上过一次花轿才会叫人笑话吧……
大小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深呼吸了下话题一转:“总而言之,今天我一定要逃!”
姜南南表示大小姐要逃她精神上全力支持,如果可以,请带上她和赵清玄两个。
大小姐又灌了一肚子水,问道:“你的那个情夫,会武功吗?”
姜南南傻了眼,脸有些红,好半天才写上几个字——他不是我情夫!
大小姐一挥手,大大咧咧道:“管他是不是,你就老实说,他会武功吗?”
姜南南犹犹豫豫地写道——以前会,但是现在好像不会了……
大小姐一拍桌子:“会就是会,什么叫现在好像不会了。”
姜南南扁扁嘴,又写道——谁知道他上次受了什么刺激,好像武功全失了,不然我琢磨着,依他的武力值,对付你家那几个护院不成问题。
大小姐看了这话,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