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盏将牧家私库搜刮完毕后就要带着苍邯离开。
“师父,我想去看一眼……”苍邯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的娘亲。”
苍邯的娘亲戎妙青是戎天承的妹妹,如今戎家完蛋,戎妙青在牧家的待遇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恨她吗?”
“算起来,前后两世娘亲也给了我两次生命,她也遭了两次罪。前世的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但是这一世快要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我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也让她痛苦过,所以她不欠我什么。”
“你能这样想很好,每个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都很不容易。凡人总是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其实没有生恩,哪里来的养恩?有多少恩就还多少情,恩情大小一旦用来比较就俗了,也容易让施恩的人寒心。”
苍邯点点头表示赞同,然而心里却想着什么恩情都比不上师父的养育和教导之恩,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师父的意见表示不赞同。
戎妙青的境况果然不是很好,肖盏利用神识找了很久才在离主峰很远的一座山的山脚下、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小茅屋中找到了她。
刚一靠近,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人就忽地坐起来,哀哀地问了声:“尘儿,是你回来了吗?”
苍邯怔住了,半晌才发现娘亲根本不是在同他说话,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复刚才的一幕。
肖盏担心徒弟会哭,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依旧无悲无喜。
良久,苍邯说道:“娘亲终究什么都不欠我。”
床上的妇人看起来比牧元盛苍老得多,似是寿元将尽。再加上她每次询问过后都要戚戚地哭一会儿,眼睛似乎也快要失明了。
苍邯拿出一粒丹药投入戎妙青的口中,后者僵在床上片刻,突然下床一边寻找一边哭喊道:“尘儿!我的尘儿!娘亲终于等到你了吗!”
扯了扯肖盏的衣袖,苍邯道:“师父,我们离开吧。”
肖盏欣慰一笑,牵着徒弟已经长得有些修长的手离开。人总会长大,在每个成长阶段都会有失去的和得到的,但愿徒弟能够拿得起放得下。
师徒二人离开牧家之后就去客栈找到了钟多智。
刚一进门就看见钟多智身边盛装打扮、脸上带着娇羞和期待的钟瑾兰,苍邯的脸色立即阴沉几分。还真是阴魂不散呐!苍邯对于某些人总是不知羞耻地缠着师父表示十分不满。
“肖丹师,快请上座!您可是我们钟家的大恩人呐!”自收到牧家散了的消息后,钟多智的嘴巴就一直咧着,开心得合都合不住,妥妥的一副吃到葡萄的老狐狸面相。不过他已经将肖盏当做自己人了,也就没有在他的面前掩饰情绪。
“肖丹师,请用茶。”钟瑾兰迫不及待地来到肖盏的身边奉上灵茶,待肖盏接过抿了一口后又时时注意着他的表情。两年前肖盏在钟家指导弟子之时所用的灵茶皆是出自她手,两年未见,钟瑾兰希望这杯灵茶能让肖盏想起她的三分好处。
和两年前相比,二八年华的钟瑾兰明显成熟了很多,青春娇俏的同时也隐隐多了些许女人味。然而这泡茶的手艺……肖盏抿抿嘴没说话。
钟瑾兰没能从肖盏的表情中看到自己希望的,于是情绪低落地回到钟多智的身侧。钟多智轻轻地拍着小女儿的手背,鼓励她不要气馁。肖丹师这样的全才定是每日每夜丝毫不懈怠地学习或者修炼,他也许还不懂什么是儿女之情。
饮完茶就该商量正事了。
钟多智首先说道:“今夜多谢肖丹师愿意与钟某里应外合。”
韩世怀不是很怪异为何他派出的人很少却能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吗?
那是因为钟多智提前半年就在每次牧、韩、戎三家混战且死伤严重之际就将自己的人安插进三个家族之中,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从内部将这三个世家分崩离析!所谓乘隙而入、内虚外侵,正是如此。
如今戎家已没、牧家已散,从争斗开始那日谁能想到混天大陆东部五大修仙世家不到两年时间就只剩下了三家。懿海城的易家数千年来不问世事,没有人知道易家的实力如何却也无人敢小瞧他们。接下来韩世怀若是野心不死,必然会将目标放在钟家的身上。
若是两年前钟多智面临这种情况还会在心里发虚,然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怕!
“肖丹师,不知那法器是否已被取回?”
“钟家主请收好。”肖盏将刚刚从牧元盛那里拿回来的克制须弥镜的法器又借了出去。
钟多智捧着传说中的天阶法器爱不释手,若是没有这个宝贝,以牧元盛和牧家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在和韩家的争斗中总是打平手。
肖盏默默地等着钟多智收回放在法器上的注意力,没有不耐烦;然而钟瑾兰却觉得父亲的举动实在是太丢人了,就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包子。
“咳咳。”钟瑾兰轻咳几声提醒父亲不要失态。
回过神来,钟多智朗声笑道:“让肖丹师和苍小友见笑了。最近几百年,修真界能力出众的炼器师越来越少。别说天阶和高阶法器,大多修士恐怕寿元将尽也没见过像样的中阶法器。”
肖盏摸不准钟多智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随意开口。
好在钟多智没有让肖盏猜太久,立即说道:“两年前肖丹师曾无私指点钟家弟子,当时效果不显。然而两年过去,但凡依着肖丹师的指点来修行的弟子如今无不在修为上精进许多,这才是钟某敢于和韩家对抗的真正原因。”
喘口气,钟多智又道:“凡世有句俗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钟某与肖丹师的五年之约就要到了,钟某恳请肖丹师在这五年时间里授钟家弟子以渔。钟某在这里跪谢肖丹师!”
说罢掀开衣摆就要跪下,肖盏反应极快立即将人扶起。
“钟道友不必如此。”肖盏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五年之内每个月我都会公开授课两次,钟家弟子皆可旁听。至于能学多少、能达到什么成就,肖某概不负责。”
钟多智很感动,连连点头:“多谢肖丹师,多谢肖丹师……”
每月只有两次课看起来很少,其实肖盏已经很给面子了。要知道钟家某些长老不过是心动初期修为,然而却心比天高、傲气十足,只愿一月授课一次。肖盏可是本应高高在上的金丹老祖,没想到他却能做出如此承诺,钟多智如何不感动?!
若是让钟多智知道肖盏的真实修为不是金丹而是元婴中期,想必他的“感动”就会变成“不敢动”了。
钟多智本想邀请肖盏师徒二人同他和女儿一道回邯城,也算是为肖盏和女儿的感情发展创造机会。却不料肖盏拒绝了,田休和小黑还在碧寒林里闭关,他可不能把朋友给忘了。
于是师徒组和父女组暂且分开,约定一旬过后于钟家相见。
回到碧寒林之后肖盏难得感觉到有些累,于是躺在空间里的大床上懒懒的不想动。
苍邯没见过造型如此怪异、却又软得不像样子的床,所以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不敢爬到床上躺在师父的身边。
肖盏正在乱想,没有注意到苍邯的窘迫。授人以渔……仍在另一个世界修行的师父也不知会不会责怪自己轻易就答应了将平生所学教授给他人。
唉,肖盏的心里有些乱。其实混天大陆的没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然而恰好身处这个世界、又被迫经历着这种没落,肖盏若是不做些什么试着改变现状,他自己都过不去良心上的这道坎儿。
想着想着,肖盏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的休息了,之前累了困了就运行一个周身的功法,然后神清气爽地该做什么就接着做什么。所以长期积累的睡意一旦被触发,肖盏就同方才一样还没来得及运行功法就睡死过去了。
目睹师父入睡全过程的苍邯此刻已经是呆若木鸡的表情了……
苍邯跟着师父整整三年,从未见他休息过片刻。阅书、教徒、画阵、炼丹、炼器、画符、提高修为……这几乎便是师父的日常,总是忙忙碌碌一刻都不停歇。然而此时听着师父微微的鼾声,苍邯才意识到原来师父也是会累的啊。
苍邯伸手戳了戳眼前的床垫,确定它不会发出声音后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然而他才刚刚爬到床上,太过柔软的床垫突然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地陷下去。苍邯被吓了一跳,立即一个翻身轻飘飘落回地上。他再定眼一看,床垫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成了原样。
另一个世界的床实在是太奇怪了,苍邯又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开始再次爬床。这一次不管身下的床垫如何上上下下地折腾,苍邯都忍了。
直到成功躺在师父的怀里,苍邯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床很软,师父的怀抱却更软。苍邯闻着从师父身上传来的味道,很快就满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