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曲维晟明显铁了心。他向着曲翊的方向走去,长剑上的血液滴落下来,落了一地。
他将曲翊逼到了墙角,冷笑道:“阿翊,你怎么会以为一介阉人也能阻止本王?阿翊,你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长剑被曲维晟挑动到了曲翊的脖颈,再近一分就能直接刺进去。曲翊眼睛一眨,泪光马上就落了下来。
“皇叔不要……”
他唯恐极了,想退却又不敢,只能僵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曲维晟。
曲维晟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他说:“曲翊,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你若想对我动手,至少也要等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再来考虑这件事,你说呢?”
他笑着移开了抵着曲翊的那柄长剑,曲翊大叫一声,当即向旁边跑去,也不知他哪儿爆发出来的速度,竟然在刹那间就已经逃出了曲维晟能够攻击的范围。
他站在远处,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皇叔说的是,翊谨遵教诲。”
而后他浑身的气势竟然在刹那间起了变化,抬头毫不畏惧地看向了曲维晟,而后右手扬起,“拿下!”
寂静的宫道竟在刹那间涌现出数以百计的禁军,各个手拿长箭,蹲在枪头,在片刻间将手中弓箭对准了曲维晟。
曲维晟竟然全然不见慌张。
“曲翊啊曲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一只小狼狗。我还在想,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露出自己的爪牙呢。”
他大喝一声,“来人!”
虎贲营的将士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在他的身后形成了簇拥之势,披坚执锐,手中利刃对准了曲翊。
曲翊的面色变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曲维晟竟然对他一直这样防备,虎贲营的精锐甚至一直跟着他。
曲翊的眼睛眯了眯,原本想要在这里解决掉他的动作,如今看来,也不大可能了。
曲翊抿紧了唇,说不出话来。
曲维晟提剑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面前防备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曲翊,看了半晌,笑了。
他猛然凑近了曲翊,说道:“李公公所言绝非妄言,曲翊,这天下我要,你,我也要。”
一旁的禁军手中长剑抵住了曲维晟的脖颈,但曲维晟却完完整整地说完了这句话。
曲翊面沉如水,喝道:“你做梦!”
曲维晟轻笑了一声,“那我们便看看谁的本事更高了,太子殿下。”
他突然笑了一下,道:“或者说,我应该称您陛下了?”
曲翊抬眼,目光如刀,但曲维晟的面上却仍是笑着,甚至笑得欢畅极了。
正是对峙时候,远处却有小黄门张皇着跑了过来,站在被禁军拦住的外围哭喊道:“殿下,殿下,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曲维晟笑了起来。
他再度凑近了曲翊,笑道:“阿翊,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下去的感觉如何?”
眼见曲翊要变脸,曲维晟向后一退,避开了曲翊伸手要打来的一耳光。
他扬了扬手,“走罢,咱们一道去看看陛下。”
他伸出手来,“还请太子先行。”
曲翊的面色深沉,最终还是顺着他的手势走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里解决掉曲维晟,却不想曲维晟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没有解决,甚至还僵持住了自己。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曲维晟和李公公相互对峙,只要打起来,他就能让曲维晟死无葬身之地。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曲维晟明面上虽然早已不曾带兵,但实际上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是无害的。
也就因为这一茬的漏算,所以他原本派去毒杀曲飞泠的这一步,所以反而成了自己的作茧自缚。
若是曲维晟死了,那今日得到消息的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将事情推到曲维晟的身上去,而与此同时,自己这个“太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即位。
但是谁曾想……谁曾想?
曲翊心中暗恨,但却没有任何可以让他重来的机会了。他垂下目光,眼里一片阴霾。
为了防止出现任何意外,曲翊在曲飞泠的饮食里放了大量的毒药,保准能够毒死十个大汉的量。是以如今曲飞泠也是真的再也回天乏术,曲翊站在殿门之外,将那些无谓的情绪都摒弃,猛然跪了下去,呼道:“母君——”
闻者落泪。
曲维晟在朝臣面前自然也将面上的功夫做足了。他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朝着里面唤道:“皇姐——”
而后重重地叩首叩了下来。
禁宫的钟声撞了九下,京中的人们骤然闻此噩耗,个个痛苦不已,群臣很快聚集在此,痛哭流泪,纷纷呼道:“陛下,陛下,陛下——”
李公公已死,一时竟然无人能够主持大局,李公公带着的小黄门在丹陛之上呼道:“肃静!肃静!肃静!”
声音近乎嘶吼,然而他人微言轻,竟然没人愿意听他的。
曲翊跪在原地,半晌都不曾说话,见群臣如此,对着禁军统领使了一个眼神,禁军统领猛然带人上前,拖长了声音道:“肃静,都肃静!”
长枪出手,禁军将群臣围在其中,群臣吵嚷的声音顿时一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曲翊选在这个时候对曲飞泠动手并不是无的放矢,曲飞泠在不久之前刚刚将禁军从李公公的手中转交到了曲翊的手中,并吩咐李公公,若是曲翊身边出了什么事,这些兵力可以径直交由曲翊使用。这证明曲翊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孝顺也还是有用的,而理所当然,禁军统领被李公公带来给曲翊认了主。
曲飞泠聪明一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还活着,自然能够管控大局,所以该放手该试验的时候分毫不含糊。但与此同时,她不曾想到曲翊竟然会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狼嘛,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可以伪装成家养的狗,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会露出爪牙,给人致命的一击。
于是曲翊给死命地咬了曲飞泠一口,在他终于得到了禁军的统领权力之后,他一手要了曲飞泠的命。
群臣终于安静了下来。
禁军统领站在台前,将曲翊牢牢地护在了身后,他高声喊道:“陛下驾崩,太子即位,诸臣可有异议?”
被这些禁军们直指,就算诸臣工有任何异议,他们也绝对不敢说出口,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不长眼。而后禁军统领看向了曲维晟,问道:“那不知王爷可有什么异议?”
曲维晟笑道:“本王自然谨遵先帝的吩咐,断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他看向曲翊,笑着说道:“臣自然全都听陛下的。”
他的嘴角有着隐晦的笑意,正是先前同曲翊说话时候的模样。曲翊眯了眯眼,冷冷的说道:“那可真是谢过皇叔了。”
禁军统领知道他们一向很有龌龊,所以在这种时候也并不曾多言,只是朝一旁的小黄门吩咐道:“吩咐下去,准备太子的登基仪式,陛下驾崩,朝政无人主持,还请殿下能够在五日之内登基,主持大局。”
——最后这句话是对曲翊说的。
曲维晟朝着曲翊的方向行了礼。
他依然是带笑的模样,然而曲翊却在他的这种眼神里察觉到了曲维晟原来就展现出来的一种占有欲。而这种占有欲让他毛骨悚然。
然而如今的曲翊早已在他面前展现了自己真实的样子,所以竟也不再畏惧,只是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曲如是在这个时候入了宫,一入宫,却正正地听见了禁军统领的这句话,她的身形晃了晃,竟险些站立不住。
一旁的秋月连忙扶住了她。
曲如是遥遥地望着丹陛之上,半晌才找见了自己的声音。
“——母君,果然去世了么?”
秋月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心碎极了,然而她却只能扶住曲如是,苍白地应道:“是,殿下,陛下已经去了。”
曲如是一时竟快要跌下去。
她扶住秋月的手,好半晌,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幼年母君带着自己学诗学歌的场景竟在这个时候通通窜了出来,在她的脑海里面搅动,像是搅动一锅粘稠的粥。她脑中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一篇昏沉,而那昏沉里面,也尽皆是一片透骨的凉意。
有些冷,那些冷意全部泛了上来,最后浸淫在了她的四肢百骸,冻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
曲如是扶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些画面最后纷纷然的,居然定格在她那日去接圣旨,知道曲飞泠将太子之位传给曲翊的时候。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母君,是您教我的,自己想要的东西,断然不能拱手让人。我到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对不住了母君,我生平唯一一次大抵要违逆你的意思。若曲翊自己受不住,那想来,应该也怨不得我。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高的丹陛,扶着秋月的手慢慢地跪了下去。
她扬声,声音传得很远,太和殿上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臣曲如是,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