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寒霜抬了眼,看向了那个丫鬟。
那丫鬟回道:“是永宁王府的郡主。”
寒霜挑了挑眉。
“——那个一直不曾嫁出去,在家中一直待着的郡主娘娘?她带走寒凌做什么?”
那丫寰摇了摇头。
寒霜道:“也罢,我们便去永宁王府,看一遭罢。”
永宁王府的郡主,在京中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出名人物。此人年过而立,却一直不曾成亲,在京中蹉跎了多少岁月,至今还被人诟病是个老姑娘。不过虽是个老姑娘,但因着她也是皇族身份,加之平常待人也甚是和善,所以竟是不曾有人说过她的半点不是,就是不知寒凌哪里惹到了她,竟然让她将寒凌带了去。
寒霜往永宁王府递了帖子,很快便有丫鬟迎了出来,笑着道:“寒姑娘里面请罢,不知原来寒姑娘来了,一时竟是不曾准备,有失远迎了。”
——寒霜如今如日中天,众人见她,自然都是笑颜。
寒霜笑道:“霜初入京时,曾在郡主这里叨扰过一壶梅花酿,那酒的味道委实极好,霜近来于是颇有些馋了,忍不住,于是只好到府里来了。还请郡主不要见怪才是。”
丫鬟笑着道:“原来是因着梅花酿来的。姑娘好品味,这梅花酿是我家郡主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自从酿成之后,郡主可是喜欢极了,日日都要品一些。——原来姑娘也喜欢,那想必是能够同郡主很有些聊头了。”
她伸手请了寒霜进去,笑着请她入座,又同永宁郡主耳语了两句,将桌面上原本摆着的茶撤了下去,去选了酒来。酒水入盏,清香四溢,正是梅花酿。
寒霜笑道:“郡主这儿的丫鬟,倒是极其知道冷热的。”
永宁郡主笑道:“寒姑娘能喜欢这梅花酿是好事,下次若是要喝了,也不必这么麻烦特意跑来,找人来说一声,我吩咐小丫鬟们送几壶去府上便好了,何苦这么巴巴地跑一趟,到底也累。若是耽搁了姑娘做正事的时间,那便是某的过错了。”
寒霜笑道:“郡主快不要这样说,这梅花酿的酒意正在于它的清冽不拘,若是入了凡尘,反倒显得丑了。何况两府距离不远,霜一会儿便到了。”
她笑着品了一口酒,赞道:“好酒。”
永宁郡主见她这样喜欢,心中自然也不免自豪。她亲自给寒霜上了酒,笑着说道:“那姑娘常来也好,我平素在家,也不曾有个什么人陪我,所好唯这杯中物罢了。姑娘若是有空时常过来,某才是高兴呢。”
寒霜闻言不免笑了起来。
她道:“说起来,霜这次来,也是想例行问郡主一些事。”
永宁郡主放下了手中的酒壶,“请讲。”
寒霜道:“郡主同我那妹妹也打过一些交道,可知道我妹妹何曾得罪了什么贵人不成?”
永宁郡主先是一愣,而后问道:“寒姑娘说的是……寒凌?”
——谁都知道上官家的事情跟曲明玉等人很有些关联,寒凌是曲明玉的女儿,想来二人也应该是互相为敌才是。哪里知道寒霜竟然会将之呼作“妹妹”,而且竟还在找寒凌?
永宁郡主心中一时很有些拿不准了。她当日敢动手,说到底,还是因为寒凌如今没有屏障。她自己放弃了入朝的机会不当官,怨得谁?曲明玉等人也早就不能护着她了。而如今风头正盛的上官绣和寒霜,同曲明玉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肯定不会来救她。
哪里知道,这就失算了。
却见寒霜笑道:“正是寒凌。”
她道:“说到底,寒凌身上流着的,还是寒家的骨血,虽则其母做事有些不恰当,但这终究是寒家的事情,就算要教训,也该是我等来教训才是。——但不知和人如此胆大,竟然将寒凌劫了去,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企图。”
永宁郡主听了这样的话,笑得就不免有些勉强。她定了定神,方才问道:“寒姑娘四处都找过了么?如今尚未找见人,现在就下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寒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但愿如此罢。”
永宁郡主被她的目光看着,心里免不得一突。她心道:“莫不是寒霜今已知道是我做得,特意来敲打我的罢。”
一面却又想:“不可能,若果真寒霜是知道了,今日哪里会这样心平气和?按照寒霜从前张扬的行事,今日必然直接闹开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将这个话题岔开。所幸寒霜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便也就算过了。
永宁郡主心惊胆战地和寒霜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慢慢结束了这段对话。她将寒霜送出门来,这才算是终于觉着活了过来
——不知为何,虽则寒霜先前在朝中职位也并不算高,但通身的气派和压迫却极重。永宁郡主也是皇族中人,却不常见这样的压迫。她到底是个良人,不比曲明玉那般张扬的性子。如今跟寒霜说过之后,心里的那种胆小怯弱却又浮了上来,顿时叫了丫鬟过来,问道:“寒凌如今怎么样了?”
那丫鬟道:“寒凌姑娘一直被关在院子里,看着倒像是漠不关心似的,也不曾问过郡主的身份,也不曾问过那是哪儿。看着竟像是随遇而安的模样。”
永宁郡主心想:“这哪里是随遇而安?明明是寒凌已经心死如灰,所以对外界的事情才是这般的漠不关心。”
她道:“那你自去确定一番,若果真她还不知我们的身份,那便将她放回去罢。”
那丫鬟应道:“诺。”
春风跟着寒霜出来了,方才小声说道:“底下的人在王府内查了一圈果然见到了寒凌姑娘。——姑娘,可是要将凌姑娘救出来?”
寒霜道:“先不急。叫他们好生盯着,看看永宁郡主的态度,若是她乖觉便也罢了,犯不着这种时候跟他们闹个没脸。”
春风立马应了,“诺。”
而事实也果然如寒霜所预料的那样,永宁郡主虽则有些胆量,但这胆量却还不怎么大,所以在寒霜说了那些话之后,便立即将寒凌送回了寒凌先前自己买下的那宅子里。
寒凌回去的当日,寒霜便得了消息,便吩咐人将此事告诉寒昧,便也算是将此事办成了。却不想寒昧那儿的消息还不曾送出去,寒霜派过去盯着的人马上又传了另外一个消息来:寒凌刚回自己的宅子,立马就去了柳安的府上。
寒霜捏着手里的信条,想了想,吩咐道:“既是如此,那便等凌姑娘回了府,再送去给寒昧罢”
那人连忙应道:“诺。”
却说寒凌到柳府敲了门,柳安念着她这些日子不知在哪里受了苦,定是难过极了,遂不再将她拒之门外,而是立刻见了她。
“可还好?”
柳安给她摆了些她从前就爱吃的点心,抬了抬手,度她面色问道。
寒凌手中抱着茶盏,不曾说话。
“寒凌?”
“丞相——”
寒凌猛然抬眼,看着柳安道:“丞相,凌想明白了,凌依然想要试试看。”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安,虽不曾名言,但眼中的炽热和执着已是非常明显。柳安心中竟是不免一动,随后却叹道:“寒凌,你如今是尚且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你还年轻,正是如蓓蕾般的年纪,何必定要将目光放在我一个老头子身上呢?”
寒凌垂眸,半晌方才道:“丞相,十多年的执念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何况凌想了十多年,自觉这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丞相若是不信便也罢了,凌的初心本也在于将此事告诉丞相,至于还要不要喜欢丞相,这却是凌自己的事便是丞相,也是干预不得的。”
她将杯中的茶饮下去,茶水尚且有几分烫人,寒凌却硬生生咽了下去,而后像是“茶”壮人胆了似的,竟是身子向前一倾,直直地在柳安的唇上碰了一下。
软得出奇,却不曾品出任何味道来,便又立马收回了身来,抬了抬手,说道:“丞相,凌告辞了。”
说罢再也不敢看柳安,连忙小步走了,竟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只留下柳安怔怔地坐在原地,半晌,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然而手贴上去,却仿佛舍不得离开了似的。
寒凌的动作太快,他甚至都不曾反应过来,寒凌却已经撤了回去,他只隐隐约约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然而再多了,却是没有了。
但饶是如此,这也不能掩盖这实则是他初吻的事实。
就在他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就乱了,好像乱石穿空,突然从远处而来,尽皆被他笼进了心里,而后那些石头便好像自己有生命了似的,在他的胸腔里扑腾的欢腾,让他顿时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往门外看了一眼。
——寒凌早就走了,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柳安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他的手指在唇上流连,心想:“怕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