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随即她冷笑道:“连黄杨老人都没有法子,王爷难道还会有什么法子不成?”
曲维晟只是淡淡一笑。
他道:“晟曾经给寒姑娘拜了几封帖去,晟所言是真是假,寒姑娘还是看过那些帖子再来说道罢。”
寒霜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她不信曲维晟能有什么好主意,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还是让春风将曲维晟曾经递进来的拜帖都找了出来。顾怀渊的性命更重要,在这个档口上,她自然不会让她对曲维晟的恶感而影响顾怀渊,让他失去一个没准儿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那些帖子找出来,单看都不见什么,寒霜看了许多次,字里字外的,终于读出来一句:“廿一别庄见面。”
寒霜气得将那些帖子都撕了。
——这么装神弄鬼,谁知道曲维晟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她将曲维晟的事情放到一边,转而想起来上官绣的事情。
——现在应该如何办才好?
这几日,曲飞泠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模样,曲如是已经接手了京中权力,压住了蠢蠢欲动的一堆世家。曲如是当然不会怎么用雷霆手段,但那些世家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放肆的时候,双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寒霜冷眼旁观,知道若是曲飞泠再沉睡个半个月,这京城的天怕是就要变了。
——而不管到时候是谁取得胜利,怕是为了让自己师出有名,有嫌疑迫害曲飞泠的上官绣都决计活不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曲维晟又给她递了一张帖子。
——这次不拿顾怀渊说事了,直接说了上官绣,上面张扬地写着七个大字:
——要不要上官绣活?
寒霜捏着曲维晟递进来的帖子,面上沉如水,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决定,廿三的时候,去找一趟曲维晟。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走投无路,曲如是现在对她颇为心情微妙,加上上官绣的这事儿,曲如是压根就不肯见她。寒霜从曲如是那边找不到机会为上官绣说话,只好剑走偏锋,去会会曲维晟。
廿三那天,寒霜到了和曲维晟约定的地点。
曲维晟看来也是等了很久的模样,笑着抬了抬手,请她坐了下来。
同时抬了抬手,止住了寒霜想要说的话,道:“先喝茶。——寒姑娘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寒霜看了他一眼,将茶水端了起来。
她看曲维晟沉默,道:“霜的来意王爷想必再清楚不过。霜不愿绕圈子,还请王爷有话直说,若是想要霜做什么,也请直说。”
曲维晟哈哈大笑,“寒姑娘,晟既然请了姑娘来此,自然是要好好地给姑娘一个交代的,姑娘先请喝茶,在这之前,晟另有一件事想要同姑娘说个明白,还请姑娘坐稳了。”
寒霜端着茶盏没说话,看他要耍出什么幺蛾子来。
曲维晟手中的折扇打了打,说道:“姑娘可知道,今上可不是先皇的妹妹。”
寒霜猛然抬了头。
她看着曲维晟,道:“王爷,话不可以乱说。”
——曲飞泠在称帝之前,一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当时唯一一个能以女儿之身入主朝堂的人,若她不是康帝的女儿,谁会将自己朝野之中的兵力尽数放到她?最后导致曲飞泠贪心不足,肖像帝位?
曲维晟笑道:“寒姑娘,莫心急,听本王慢慢说完。”
寒霜遂不再多言,只是抬了抬手,等着曲维晟解惑。
曲维晟嗤笑道:“按照康文帝那样软绵的性子,是怎么能够在皇帝宝座上坐上七年的?你也不是没有见过康贤王曲柏,难道还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货色?连曲柏这样的人都有图谋天下的心思,难道当年其他皇族没有?难道当年的几大家族里面,就没有不服管教,想要偷天换日的?”
寒霜道:“最后康贤王的宠妃不是谋反了么?”
曲维晟笑道:“寒姑娘就不曾想过,怎么就一个单单宠妃事成了呢?旁的家族皇亲,难道还不及这么一个宠妃不成?而且这宠妃,为什么好死不死地拉上了陛下当时的驸马?就他们两个人,竟然也能在京中偷天换日,难道寒姑娘就不曾想到这其中很是有些猫腻么?”
寒霜不想跟他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她静静地看着曲维晟,不开口。
曲维晟倒是不觉得尴尬,只是小声道:“寒姑娘,容本王提醒你一件事,当日造反的那个宠妃,跟当今陛下,有七分相似,笑起来,更有九分。”
寒霜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她第一反应是当时那位宠妃矫诏,但随即却发现有些不对,若是如此,那曲维晟最初说的,曲飞泠不是康文帝亲妹的话,又是为何?
她不开口,反正曲维晟一定会给她解惑,于是颇为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曲维晟见了她这幅模样,反倒笑了。
“寒姑娘的耐心,可真是好极了。”
他笑,“本王最喜欢这样的人,不至于大呼小叫的,心理能藏得住事。”
——也不知道是褒还是贬。
寒霜不曾理会,却听得他道:“今上不是康文帝亲妹的事,先帝也十分知道,并且两人眼中还颇有些别的纠葛。”
曲维晟道:“先帝那宠妃凭着一张脸,从平民入宫,但在宫中时,却不免为康文帝心动。然则康文帝心中只有一人,这一个宠妃,虽然面上看着风光,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替身,因着正主断然不是康文帝所能下手的,所以只好找一个人替代她。并且将人死死地藏在宫中,没有往外朝将这个消息给透露出来。——是以众人只知有这样一个宠妃,但她是什么容貌,什么性子,却没人知道。”
“——只是康文帝低估了女子嫉妒的心思,这事儿自然瞒不过陛下,也自然瞒不过那女子,几人见了几面,那宠妃便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先是震惊,后来却又发现了康文帝和今上彼此的爱恋,后来便怒火中烧了。”
曲维晟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寒姑娘以为,这位宠妃,会怎么做?”
寒霜没有说话。
只是问道:“——王爷何以知道得这样清楚?”
曲维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将那扇子收了回来,在自己的手心处点了点,道:“那宠妃心有不甘,便想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于是当即去查了今上的消息。”
寒霜不曾打岔,只是听他静静讲述这件往事。只是那在汝窑上一直滑动着的手指,才能显示出她内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曲维晟道:“——这一查,却才知道原来华倾公主位高权重,手段更是高超绝妙,甚至,朝中的安稳,都是因着她在暗中震慑,康文帝的皇位才尚且稳着,没有因着他懦弱软绵的性子而被人夺了去。”
“——这样的女子真是让人又嫉妒又羡慕,那宠妃一面觉得今上颇有能耐,一面却又觉着有这么一个真品珠玉在前,自己怕是再无出头之日。她原想着便这样放弃算了,却又因缘际会地听见宫中有人说:若非长公主(曲飞泠)在京,怕是京中早就翻了天了。长公主被称为‘战神’,委实不是假的。”
“她心中便生出几分阴狠的心思来,便静静等着长公主出京去的机会,同时和长公主的驸马联系上了,二人将未来一通合计,那驸马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全因长公主压住了,这才不曾表现出什么来。但既然机会已经送到了眼前,他自然要好好地把握住。”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即里应外合,等着长公主出京去的时候,便将京中掀一个底儿朝天。”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在长公主出京的第七天,估摸着长公主已经到了封地,而驸马也早已在那边安排了事情,让长公主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来,随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政变。”
他抬头看向寒霜,道:“——这里你就应该知道了,这就是锦绣朝中最著名的皖花轩政变。”
“宠妃与驸马以薄弱兵力,竟然围住了京城,将康文帝围困其中,而后宠妃因爱生恨,将康文帝和其太子齐齐杀害,而后假传圣旨,朝野顿时一乱。”
曲维晟说到这里,闭嘴不言了。
——从皖花轩政变开始,后面的历史寒霜自然也记得清楚。曲飞泠手中数十万兵马直指京城。那宠妃和驸马不过耀武扬威了几个月,便被曲飞泠斩于刀下,而后鞭尸数百下方才将人丢弃在乱葬岗,使其死后也不能入土为安,可见是真的恨到了极致。
寒霜的手动了一动。
曲维晟的本意当然不是给她重温当年的历史。
寒霜抬起头来。“王爷,你的意思,是今上与先帝早已知道彼此身份,并且暗通曲款,可是如此?”
曲维晟手中的折扇点了点桌面,说道:“正是。”
寒霜看着他,“那么敢问王爷,王爷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