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到此事竟会有人突然发难,且还是冲着展照白来的。寒霜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卖艺人手中火把直飞过来,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往身后的展照白而去。
展照白也曾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他一贯是个娇养的性子,所以在学武之时也不甚专心,这会儿眼见火把向着他直飞过来,身形连忙往后退了退,躲开了那火把扑面而来的第一击。
那卖艺人见一击不中,顿时不再控制火把。火把自半空中坠下,周围的百姓“啊——”了一声,连忙四散奔逃,偌大的街道上,顿时就不见了人影。那卖艺人却从一旁台子上抽出一柄长剑来,剑花一挽,对着展照白就刺了过来。
来势如虹,展照白根本无处可避。
寒霜眼见那长剑飞刺而去,心跳一下到了嗓子眼,哑着声音喊:“照白——”
一道剑光闪过,一柄长剑从无中窜出,猛然对上了那卖艺人手中的长剑。两剑相撞,铿锵作响。
寒霜赶紧将展照白拉了过来。
“你是何人?做甚阻我取这狗官性命!”
那人不说话,只是手中长剑一转,剑上附上内力,转眼间便将那人逼退了三步。
他款款收剑,长剑负于身后,道:“不过路见不平罢了。”
卖艺人哼笑道:“那你便让开,莫要阻我!这个狗官,肆意提升我们的赋税,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事情爆发之后,又将此事推给他治下的诸位县官,以至兖州至今无官可用,百姓无人过问。这样的狗官,难道不应该一死以谢天下?”
来人挑了挑眉毛,目光扫过了展照白与寒霜一行。
展照白张口:“不是这样的——”
寒霜将他往后拉了拉,对那卖艺人道:“此事陛下早有定论,绝非展大人之失。兖州诸城县令违背展大人命令,私自提高税率,中饱私囊,已被流放。——事情却与展大人无关,还望侠士莫要听风随雨,污蔑了他人。”
那侠士冷哼道:“诸地县官尽皆出错,独他一人置身事外,算是什么道理?就算是他并未说过要提升赋税的话,但事情已成定局,他作为兖州诸县官的上峰,难道就不该担负责任?荒谬!”
——不得不说,虽然这卖艺人看着冲动,但却少有的真相了。
“展大人功罪,陛下已然定夺,侠士如此咄咄逼人,真杀了展大人,难道兖州百姓就高兴了么?知州身死,兖州诸百姓尽皆无首,诸事又当如何?还请侠士思之。”
“聒噪!”
那卖艺人却听不下去这些话,手中长剑一转,又向着展照白而来。
寒霜连忙拉着展照白往后跑去。
却见那中途出来的人拦住了那卖艺人手中的长剑,抬眼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却不多言,只是径直对上了那个卖艺人。
“我来会会你!”
寒霜连忙拉着人跑远了。
展照白同她跑了一截路,见后面没人追上来了,方才拽了拽寒霜的袖子,示意她停了下来。展照白有些委屈地问道:“素白,我是不是真的挺没用的,没有发现那些县官们的动作,尚且自鸣得意,以为自己真心为民,却不知道百姓早已生活在刀山火海中了。——我是不是真的挺没用的?”他又问了一次。
寒霜往后望了望,见他们已经跑得足够远了,方才也停了下来。她道:“大人不应该这样想,世上诸多人,诸多官员,却少有能够以一片赤子之心为民着想的。大人有这一份赤子之心,之前虽因不知官场诸事,犯了错误,但并非没有改正的机会。只是其心尚在,大人便终有能成为青天的一日。”
展照白抬头,看见冷素白信任的眼神,嗫嚅了一下,唤道:“素白——”
寒霜弯眼微微一笑。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自然再没有心情四处逛逛了。展照白心中伤心,又想着他确实还没有把诸地的县官们的人选选出来,于是便说同寒霜一道回去。寒霜自然应了。
寒霜将展照白送回府中,自己亦回了府,自回到院子,却才发现院子里已然坐了一个人。
寒霜挑了挑眉,“是你?”
那人举起手中杯盏,遥遥对着寒霜颔首问候。
“寒大人,久仰了。”
春风在后面道:“姑娘,这位客人已等了些时候了。说是早先就跟您说了的,要来您这里住些时日。”
——春风也摸不清此人的来路,在春风回到寒霜院子的时候,此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了。外人却从不知道这里进了客,想是从墙外翻进来的。
那人分明是之前救下展照白的那人,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但已然说过的人……?
寒霜想了想,猜到了他的身份。
——曲行之。
寒霜抬了抬手,“这是我的一位故友,的确要在这里待一些日子,你去安排罢。”
春风敛襟行礼,“喏。”
寒霜见春风走了,这才遥遥地行了一个礼,“王爷——”
曲行之的身份完颜昭已然告诉了自己,她那时道:“这是个在外闲云野鹤惯了的王爷,常年都不回京的,所以京中诸人竟都不认得他。他武功甚好,正好近来也正在兖州附近,陛下便吩咐了他届时过来协助你。你且耐心等几日,他自会到了。”
寒霜自在等着,却也没有想到这位王爷行事倒甚是不羁,今日竟然就先同展照白打了照面。
——上一辈子,她印象中却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是因他一直隐在暗处不出现,还是因为她的重生,所以重新改变了一些事情?
曲行之却不知她心中的这点纠结迟疑。只是抬了抬手,“坐罢,正好我来之前查了些消息,同你说一说。”
寒霜颔首,“喏。”
曲行之看着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突然问道:“你同展照白的关系很好?”
寒霜不防他突然凑近,身子向后偏了偏,道:“还算尚可。——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曲行之笑道:“看你们今日模样,展照白倒是极顾念你的模样,所以我不免想,若是他对你情深意重,不妨试试美人计,或可给人些惊喜。”
寒霜无论如何也不防备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诚如完颜昭所说,此人在外已久,甚是不羁,竟连这样的法子也说的出口!
寒霜正襟危坐,道:“王爷,霜已有意中人了,此事怕是做不得。”
“谁?莫不是我不成?”
曲行之猛然靠近,寒霜璇身从他的包围里躲了出来,“王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行之手中折扇敲打着桌面,猛然笑出了声。
寒霜站在原地看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
她嘴角抽了抽,突然在想,曲飞泠把这人派过来,真的靠谱?
曲行之笑够了,这才用扇子规律地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坐罢。”
寒霜复又坐了下来。
曲行之将一张地图摆在了寒霜面前,道:“你从展照白处着手,实际不如从杜七处着手。此人因着皇商的关系,同京城的联系更加密切,和背后那人的联络,也自然更频繁。展照白却不能如此。”
寒霜点头道:“自我知杜七爷也牵扯到了此事中之后,便有心想从杜七爷那里突破。但杜七的心机比展照白深沉许多,我从来找不见机会能真入他们的圈子。虽我有冷家素白的身份,但因不是男子,也不是他们时常接触的那些冷家人,所以杜七恐怕还对我有些疑虑。他几次三番敲打试探我,可见他并未真的信我。”
“你这感觉是对的。”曲行之道,“杜七派了许多人打探你的消息,就在冷家。冷家众人倒是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但杜七仍然没放弃,还在找着呢。”
寒霜一愣。
——这个她却不知。冷家应是自觉此事瞒过杜七了,所以没来告诉她。却不知杜七如此疑心病重。
曲行之道:“此事你还是要督促一下冷家,万万不可露出什么马脚。”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确定冷家可信么?你要知道,你现在做的可是少不注意就会死的事情,若是冷家这个家族不可信,你的性命便无保障。连带着所有牵扯进这桩事中的人都是如此。”
寒霜点头。
“霜明白此事的重要。冷家是最初跟随我母亲家族,这十余年过去了,一直都忠心耿耿,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曲行之抬眼看了看她,半晌之后道:“好,那我便信你一次。”
他将手中的一份卷纸展开了,将它放到寒霜的面前,“来,你且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路线图?”
曲行之点了点头。
“我找到了每次给杜七驾车的人,他告诉我,杜七每月至少有一次会到这个地方,就在每月的月中。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宅子,修在深山老林里,恐怕正是杜七和上面的人见面的地方。”
寒霜闻言大喜,“既如此,那我们可要去?”
曲行之手中折扇一打,笑了。“去啊,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