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的目光看向了越音。
“——那么,越音,你的答案呢?那个位置,你是争,还是不争?”
越音上前两步,在她的身边微微弯了弯膝盖。
他看着她半晌,然后竟笑了起来。
“云安,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又怎么会不争?”
他的手落在云安的腹部上,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目光也落了上去,眼中带着慈爱。
“——只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罢了。”
寒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有些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云安——”
云安侧过头来,抓住了她的手,微笑着说道:“别惊讶了,我怀孕了。有没有很惊喜?”
寒霜先是呆愣了两秒,而后笑了起来,反握住了她的手,欣喜道:“甚好,甚好,这实在是个大惊喜!”
她看着云安的肚子,等越音退到后面去了,才小心翼翼地在云安的肚子上碰了一下。
软软的,鼓鼓的,里面一跳一跳的,大概是婴儿的心跳声。
这样缓慢又富有生命力的心跳声让寒霜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蹲到云安的面前,将耳朵凑到了云安的肚子上。耳膜能够感觉到云安腹部一阵一阵的震动,耳边甚至能够听得到那震动的轻微声音。
寒霜仔细地听了会儿,站起身来的时候,面上还依然残存着感动。
她道:“既是如此,现今的情况,也的确是不适合立即对太子动手的,伤到腹中的宝宝,就不好了。这些东西,证据都已经在这里摆好了,就算日后要动手,也一样能来得及。”
她看了看云安,半晌,才道:“你如今有了孩子,又有了太子的把柄,我也就能放心了。”
——她曾经问过顾怀渊,关于云安的命数。
顾怀渊道:“她命中本有道坎儿,跨过去了,就是荣华加身,名垂青史;跨不过去,就是香消玉殒,命归西天。”
而顾怀渊当时算出来的,正是前世云安没有去世的时间。
而现在,因为寒霜让云安用了假死的策略,又顺藤摸瓜地抓出了在后面不停放暗箭的太子,让太子被打入宗人府,即使是关了一个月出来了,也有半年的时间不能涉政。于云安实在是大大地有利。
在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改动之下,云安的命运也早已发生变动。寒霜虽不会看相,但在顾怀渊先前说的那个坎儿之后又等了两月,见果真没多少危险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告诉云安,“霜在离京时,曾经答应陛下,将公主安然送到夜华之后,此事就算终了。全因霜不舍得离开公主,这才久久滞留在此。”
她站在云安的面前,朝着她躬了躬身,“公主,这里的事情既已完毕,霜恐怕不日就要归京,还望……公主保重。”
声音到后来,渐缓渐轻,落地沉重,声音却极轻。
云安的心跳慢了一下,她拉着寒霜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问道:“你这便要走了么?寒霜?”
寒霜点了点头,“霜到底是锦绣的臣子。外臣常留国外,本就是不合礼数的事情。霜在此逗留已经将近三月,也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云安看着她,半晌,方才道了一句:“那么,寒霜,你……保重。”
寒霜一躬身,拜到了底。
于是,在寒霜来到央城的两月有余之后,她离开了央城。
离别的时候,云安来送她。
她们来央城三月,原本的料峭寒风也逐渐和缓,最后变成了春风拂面。
云安在小扬州给寒霜送别,桃李春风一杯酒,她端起来,正面寒霜,诚恳道:“寒霜,从锦绣到夜华,你一直助我良多。如今你离开,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见面,今日一别,惟愿平安。”
寒霜看着她,沉默着喝下了面前的三杯酒水。
酒水清凉醇厚,熨帖地流进心里,于是整个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熨帖开来了,变得温暖而又让人心动。
她喝完酒,方道:“云安,我此次一去,央城中的诸事,全赖你自己做主,太子虽然已经有了把柄在你手中,但到底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所以务必潜龙于渊,不可妄动。——阴谋阳谋,你自幼在京城长大,这些也不必我多说,只一点,请你无论如何要保重,性命至上才是最重要的。”
——她无法忘记云安在前一世的猝死,即使是再来一次,命相上也说云安之后应该可以平安,但那份心悸她却依然记着,并且并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云安握住了她的手,道了一声,“好。”
她看着寒霜,“此后一别,我也惟愿你珍之重之,以性命为贵。”
寒霜点了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云安将寒霜送到小扬州的边境,看着她上了马,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小扬州杨柳依依的边境道上。
新长出来的杨柳,还带着嫩绿的颜色,那么漂亮,就像是她离开锦绣时候的模样。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惟愿她安好而已。
寒霜一路回京,在半道上,却听见了荣安嫁人的消息。
“哎呀,你们听说了么!长公主也嫁人了!驸马爷就是贺家的那位公子呢!”
“啊,我知道!是贺家的那位将军!”
“对对对!简直是郎才女貌。我听我在京中当差的七表哥的小姨子的哥哥说啊,那日的庆典,比当时云安公主嫁人还要盛大呢!两个人站在一起哟,端端是郎才女貌,简直是一对璧人!好看得紧!”
……
一路上都是关于荣安大婚的传言,尤其是传言中的驸马是贺三思,这话更让寒霜从心里感到恐慌。
——荣安跟贺三思在一起了,那完颜昭呢?她们二人,现在又有没有走到决裂的地步?
因着心里挂念着荣安和完颜昭,寒霜一路上都在催促快行,回来的日程,反倒比去的时候,还要少一些。
很快就到了京城。
才刚刚到京城,寒霜正在心中念着荣安,一抬眼,却直接看到了荣安的马车。她立即叫人停住了车。
马车夫自然也认得寒霜,看见她,也将马车放缓了些,而后向里面禀告,“长公主,寒大人回来了。”
里面的帘子一下子被人掀开了。完颜昭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看见她,笑了一下,“可算是回来了。”
——她还当寒霜从前那是敷衍,此去夜华,便再也不归了呢。
如今看见寒霜,完颜昭竟是异常高兴,脑袋缩回去跟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而后又出来招了招手,“来,寒霜,快进来。”
寒霜愣了一下,而后上了对面的车。
车内坐着荣安和完颜昭两人。
寒霜同两人依次见了礼。看着二人,见她们气氛倒也不算僵硬,心下有些疑惑。所以目光在荣安身上多转了两圈。
荣安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她,“看什么呢,这样目不转睛。”
完颜昭在一旁笑道:“寒霜定是在奇怪,她走的时候,还什么迹象都没有呢,怎么一回来,你竟然就成了亲?”
荣安抛了个小果子打她,“就你贫嘴。”
完颜昭向旁边躲了两步,笑嘻嘻地道:“怎么,我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这难道不是真的?”
荣安扔重物又舍不得扔,要小果子又根本没效果,于是往完颜昭那边凑了凑,伸出手指来,去戳她的腰。一边戳一边问道:“还闹不闹了?闹不闹了?”
完颜昭一面躲一面笑,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荣安,别闹,痒着呢。”
看着她们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亲切,寒霜见了也不免笑,没忍住,于是弯了弯嘴角。
完颜昭见了,连忙过来戳她,“笑的开心噢?”
寒霜连忙躲了躲,捂着嘴笑着道:“其实完颜姐姐说的也是霜想问的,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就成亲了呢。”
荣安见她问,停住了手,“这些日子同他在政事上多有合作,所以常常能发现不少共同的东西,因着这层,我们越发觉得投机,便同母君说道,将此事定了下来。”
她一边说,一边往就在她身边的完颜昭脑袋上一戳,“呐,可不止我,完颜也是一样的春心萌动呢,不信你问问她。”
寒霜听了这话,心里首先就是一个“咯噔”。
却听完颜昭说道:“你这话的意思可是岔了,我就是春心萌动的,也绝跟你们家的那位扯不上关系,何来用个‘也’字。”
一边说,一边捋了捋裙摆,恢复了从前从容的架势。
“这人说了寒霜你恐怕也未必认识,他是皇商苏家的人,叫做苏云柏,先前便相识了,前不久他才同我表明了心意。——虽是个商人,但身上却没有半点商人的狡诈气,甚是平和稳重,倒也是个极老实的人。”
荣安在一旁打趣,“瞧瞧瞧瞧,不过是说了两句罢了,眼角眉梢都亮堂起来了。——我看啊,你们好事也近了。”
完颜昭斜睨了她一眼,“再快也及不过你去。”
一边说,二人却又玩闹起来。
寒霜在一旁看着,唇角有淡淡的微笑,心里似乎放下了心,却又似乎仍有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