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和刘奋在第二天早上到了京城。
正好赶上早朝还没有散,前来驿馆接他们的小黄门赶紧笑眯眯地凑上来,笑着道:“刘大人,寒大人,既然今日回来了,那就赶紧去朝上吧。陛下吩咐,您二位大人回来,立马去见她呢。”
寒霜和刘奋看了看自己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公公,当真现下就入宫么?可需整理一下,这样去见陛下,委实有些不雅。”
小黄门早得了曲飞泠的命令,当然不会放他们先回府去,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两位大人跟奴才入宫就是了,陛下不会在意这些的。”
二人无奈,只好急忙跟着小黄门入了宫。
小黄门早叫人去宫中告诉了曲飞泠寒霜他们已经抵京的事情,曲飞泠大喜,原本要“无事早退”的朝会也停了下来,众人翘首期盼,等待寒霜刘奋来殿。
寒霜和刘奋很快到了殿上。
重新回到正大光明殿,寒霜心里感慨万千,但是眼下的境地,并不容她有半分的不在状态,于是她捋了捋袍子,和刘奋一道跪了下来。
“臣,参见陛下。”
曲飞泠抬了抬手,“起来吧。”
她的目光扫过刘奋和寒霜的面上,笑了笑,“南州的事情,朕都已知道了,你们做的很好,尤其是寒霜,实在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小黄门连忙高声呼道:
“寒霜刘奋接旨——”
“微臣在——”
小黄门拿着圣旨,拖长了声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水使者刘奋、原罪臣寒霜,此番南州平定民生有功,特行嘉奖。刘奋治堤有损,造成南州百姓伤亡数十,本应重罚,但念其在后来的修复和治疫之中的良好表现,功过相抵,遂不罚不赏赐。原罪臣寒霜,初毁书库书册万余,后在南州诸难中活民无数,重建堤坝,兴修水道,大胆用药,无一不是万世之举。故原罪恕息,擢为正五品下朝议大夫,立参朝政。钦此——”
刘奋和寒霜都伏低了身体,“谢陛下隆恩。”
曲飞泠抬了抬手,“你们二人起来吧。你们在南州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刘奋,你这次的行事着实有些欠稳妥,此番就先磨磨你的性子,日后治水,记得一定要因地制宜,不可再像这次这样鲁莽了,明白了么?”
刘奋赶紧躬身,“臣明白了,谢陛下指点。”
——陛下这是还记得他,不放弃他呢。刘奋心里有些高兴,连自己什么奖赏都没有的怨念都一点儿也没有了。本来也是自己做的不好,没毛病!
安抚了刘奋,曲飞泠这才看向寒霜。
她笑着道:“你这次的表现实在是很好,朕非常欣慰。除开封官朝议大夫的赏赐外,朕还着人在东城给你看了一套宅子,你也是即将及笄的人了,又在朝中担任职务,也是可以迁地立府了。”
——这是极大的爱护,群臣里面没几个能享受到这样待遇的,上一个被陛下亲自指了宅子的,还是完颜昭。
寒霜心里却没有怎么意外。曲飞泠就是这样,一旦认定这个人真的有才有能的,她的礼贤下士,就能做的非常好。
寒霜躬了躬身,道:“陛下。”
“陛下的厚爱,微臣记在心里。只是书库毁书一事,无论如何,跟微臣实在脱不了责任。现今毁书一事怎么了结,还没有一个章程,微臣受命再度为官已是心有所愧,若再得陛下亲自赏赐屋宅,就实在是太过了。是以微臣觍颜请陛下收回成命,并允许微臣参与毁灭书目的重修工作,将先前犯下的过错修补完整,谢陛下。”
曲飞泠看着她。
她能够亲自给出的赏赐次数着实不多,谁不当个大恩情?却偏偏寒霜却要拒绝。
——有点迂腐,办事却牢靠,倒是个好的。
曲飞泠罕见的没有发脾气,只是抬了抬手,让她起身来。
“你有这样的觉悟,这很好。朕特允你,在除开参议朝政的时候,你可以前往书库,去修补在火灾中损毁的图书,也算是一份功德了。”
——用了“功德”二字,而不用用“弥补”二字,可见曲明玉已经打算将这件事给揭过去了,不算做是寒霜的过错了。
寒霜躬了身,回道:“喏。”
完颜昭听见她们的对话,抬眼,看了看寒霜。
寒霜和刘奋又报了一些南州后续的事情,南州后续没什么大事了,所以也就是三两句的事,说完了,寒霜也就并着众臣一道出来了。
出来的一路上,都有同她拱手说恭喜的,寒霜都谦卑地一一回了礼。
寒凌也在朝会上,回来自然同她一道,二人一路说话,说了些各自在京城南州的近况,很快就回了府。
寒凌舍不得寒霜,拽着她去自己院子里,一路上都非常高兴。
“大姐姐可算回来了,先前传来消息,听说南州不少人得了瘟疫,还怕死了,大姐姐没有事,平安归京,这才是再好不过了。”
寒霜笑着回应她。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寒安身边的丫鬟迎面过来,见到她们俩,连忙行了礼。
“大姑娘,二姑娘。”
寒霜鼻子灵敏,已经闻到了她手中捧着的药罐的味道。
这味道实在是有些熟悉,她心下一动。
这是……安胎药?
她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颔首叫了那丫鬟起来,问她道:“你是给安姐姐送药去?她可是身子有什么不是?”
那丫鬟恭敬答道:“回大姑娘话,安姑娘只是这两日秋困,嗜睡得紧,便叫大夫开了些疗养的方子,倒是没什么病况的。”
寒霜闻言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快些将这药送过去吧,不要误了安姐姐服药的时辰。”
“喏。”
等到那丫鬟走了,寒霜才问起来寒凌,寒安的近况。
寒凌想了想,道:“说起来,倒也是很久不见安姐姐了,安姐姐最近都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吃不进去,还非常嗜睡。我原先见了,本来说是想请母亲请个大夫来看看,安姐姐却说这是原在曦城就有的毛病,没有半分想请大夫的意思,凌便只好作罢了。”
寒霜一听就是寒安撒了谎。
她在曦城吃嘛嘛香,哪有这样的毛病?而且这样的症状,寒凌单纯,听不出来,寒霜却知道这就是怀孕时期的症状,不是像她说的什么老毛病。
她随后岔开了关于寒安的话题,只是同寒凌讲起来南州的诸事,寒凌又问了问关于兴修水道的事情,询问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寒霜半点不藏私,都一一告诉了她。
在寒凌这边待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寒霜方才走出来。
寒凌旁边就是寒安住的屋子,她在门口立了一下,去了寒安的屋子。
寒安正在屋里的美人榻上躺着,身前盖着一个小毯子,寒霜扫了一眼她的腹部,被遮住了,不大能够看得见。
寒安显然没有想到寒霜会突然来这里,她躺在床上,没敢起来,有些勉强地问道:“霜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寒霜看了看她。
沉吟了一下,寒霜道:“我来寻安姐姐,借两本书。”
寒安怕她在这里待的太久,察觉出什么来,连忙问道:“妹妹要什么书?”
“《女戒》、《女训》、《女则》。”
寒霜一字一顿,目光定在寒安脸上,一动不动。
寒安有些慌,连忙叫身边的丫鬟,“快去,快去,给大姑娘找书去,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呢?”
小丫鬟连忙进去了。
寒霜看着寒安,目光有些尖锐,问她:“不知姐姐还记不记得,你我二人在豆蔻年华第一次接触《女戒》,里面的《妇行》篇,讲了什么?”
寒安心里一突。
她心里有些慌乱,毯子下面的手捏在一起,面上却勉强笑道:“太久远了,姐姐不记得了,妹妹说这个做什么?”
寒霜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异常,只是一字一句地背那篇目中的内容。
“《妇行》篇道: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整齐,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织,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工。此乃德言容功四行,尤以妇德为重,安姐姐,你说,是么?”
——妇德,行己有耻,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的规矩办事。
寒安的未婚先孕,显然不在此列。
寒安的心脏冬冬冬冬的跳,摸不准寒霜到底有没有知道她的事情,面上的笑容像是定住了一样,一直没有落下去,却也有些不自然。
她道:“记得,记得,自然是记得的。”
她看见小丫鬟找了那些书出来,连忙道:“妹妹,这书找来了,你快拿回去看吧,姐姐身子不爽利,只好不送你了。”
寒霜看了看她,半晌,方道:“安姐姐,请保重好自己。”
寒安手有些哆嗦,却还是笑着回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