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就到了。
今日,会试。
寒霜卯时就起了床,刚起身便惊醒了在外间歇着的春风。
“主子醒了?昨晚上睡好了没有?现下还有一会儿呢,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寒霜起了身,道:“睡不着了,我收拾了起来翻一翻书就是了,今日就是会试了呢。”
春风“嗯”了一声,开了门,去门外叫了小丫鬟端水端盆子进来,伺候寒霜梳洗。
她不敢提会试这个严肃的问题,怕给寒霜造成压力,于是只好杂七杂八的说着,想让寒霜放松些。
寒霜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放心,不碍事。都复习了这么久了,可算是要会试了。”
春风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姑娘去了贡院好好考,考完了回来,咱们跟着凌姑娘安姑娘一块儿去庆祝庆祝,可算是不用每日早上大清早起来去上课了。”
寒霜笑她,“不去上课就得上朝的,哪儿就能睡懒觉了?”
春风故作无奈的叹口气,“所以姑娘就趁着考试完到出成绩这些日子,好好睡个懒觉吧,不然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寒霜哈哈大笑。
“那可真得要借你吉言了。”
寒凌和寒安这会儿也都起来了。
寒安用了几日功夫,把买来的那几篇文章各个都背的了滚瓜烂熟,自信无误了,可算松了一口气。
寒霜先前的两次考试,都是走的平民的路子,到了会试,自然也不例外。她拿着通文,去贡院报告。
却被拦在了门外。
“这是为何?”
寒霜和寒凌寒安在入门那里因为身份差异,分开了,春风自然也不可能在这里伺候她。所以她一人来贡院,在别人看来,自然是容易欺负的模样。
她捏着通文,又问了一次。
“这是为何?”
贡院门口的小厮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觉得她有些可怜。
“姑娘,先前就已经有人拿了刻着这名字的通文进去了,我们也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不敢随意放姑娘进去。”
寒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上一世在翰林的时候,听闻有些贵门子弟没有通过乡试的,但是又想要来会试镀一层金的,就会买一个寒门子弟的通文,然后来考试的。寒霜上辈子听着只是笑,却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寒霜于是道:“科举的通文上面都有参考学生的信息,身高几何,有无特征等。还请你去找来先前进去的那位学生,一块来对对,看看是不是认错了通文。”
她给贡院留了个面子,没有说出买卖通文的事情。
但是小厮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听出来寒霜是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的,于是更不敢放她进去了,把她挡在外面,道:“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了。那位学子已经拿了通文进去了,我们检查过了,自然是真的,姑娘又何必要自讨其辱呢?”
打死都不放行。
连周围的人看寒霜的眼光都变了。
寒霜捏着通文,冷笑了一声,正要反驳,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还是那样玉石一样的质地,寒霜只听了一句,就听出来了这是谁。
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顾怀渊,不免一愣。
那小厮也没有想到国师大人会出来,有些紧张地喊了声,“国师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顾怀渊又问了一次,声音不带一丝温暖,陡然让人心惊。
小厮心里咯噔一声,却也不敢说真相,只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大人,这人假冒来参考的学生,奴才正要把她赶出去呢。”
顾怀渊的目光看向了寒霜。
清透的目光,像井水一样深邃,寒霜又想到他们靠的那么近的那一次。
她低下头,掩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双手平举,把自己的通文递了上去,“大人,这是学生的通文。学生寒霜,并没有假冒其他学子前来应考。大人核对通文上的信息就是。”
顾怀渊伸手拿过她的通文。
那小厮一下急了,要去抓寒霜的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那小厮转过头一看,却见国师大人身边的侍卫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冰冷地剑柄正抵着他的背部。
他一下子就不敢动了。只听到顾怀渊泛着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着寒霜的通文。
“寒霜,年十三,曦城人士,女子,高五尺余……”
一字一句,寒霜没有一句对不上。
小厮脸都吓白了,“大人……我们原先对的时候,那人也是对的上的。大人要不要入内,都见见她们俩,再作决定?”
这是小厮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至少不能在这些士子面前闹出什么闹剧来。
顾怀渊转头看向他。一个字都没说,却让人感觉到一阵压力。
小厮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顾怀渊收回目光,拿着帖子,看了看寒霜,道:“同我进来吧。”
寒霜躬身,“喏。”
先前进去的另一外“寒霜”很快被叫了出来。
穿着一身月白长袍,手中拿着骨扇,不曾打开,模样有些风流。
进来的时候一边嚷道:“不是说进去了就什么事情就没有了么?你们怎么办事的?还被人寻着把柄,真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国……国师大人……?”
顾怀渊看了看他,手中的通文在贡院的总管面前晃了晃,嗤笑道:“和通文一样?”
总管恨不能给自己耳刮子。
他向顾怀渊赔着笑道:“许是手下的人看错了,还好有国师在场,这才还了这位学生一个清白。”
他小心翼翼地从顾怀渊那里抽出通文来,递给寒霜,“这位学生快去里面坐着吧,不久就要考试了,耽搁太久也不美。”
寒霜拿到通文,看了看顾怀渊。
顾怀渊没有抬头,只是道了一句:“老七,你送送这位学生。”
老七抱着剑点了头。
他走到寒霜面前来,“姑娘,请。”
寒霜向着顾怀渊弯了弯腰,“多谢国师大人了。”
走出来,一路无话。
寒霜倒是想问问先前帕子的事情,但是想着今日身上也没有带,何况对着顾怀渊的下属她也说不出口,总感觉像是自己刻意要跟顾怀渊扯上关系似的。没一点世家姑娘的样子。
老七似乎没有察觉她的欲言又止,去找贡院的人问了路,一路送着寒霜到了应该坐的位置上,然后弯了弯腰,道:“姑娘进去吧,好好考试,姑娘应能得一个不错的名次的。”
寒霜看他转身就要走,立马唤道:“等等!”
老七转过身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不成?”
寒霜抿了抿唇,道:“烦请侍卫替霜谢过大人,这次若不是国师大人出手相助,恐怕霜连进入考场的机会也没有。”
老七没说先前寒霜已经谢过了,只是笑着道:“寒姑娘能抛开家族福荫另寻出路,本身就让人敬佩。姑娘若是想要相谢主子,不妨等会试介绍后,亲自上门去谢过主子为好。”
寒霜愣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道:“既然如此,那霜三日后从贡院出来,上不得就要上国师府叨扰一番了。”
老七笑了一下,道:“是,某记住了,会转告公子的。还望寒姑娘能如约而至。”
寒霜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自己要去国师府拜访了,但话已至此,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叨扰了。”
她说完,等老七颔首应了之后,拿着自己的通文,进了自己考试的地方。
这个时候,已经是快到辰时了。
距离会试,仅有一刻钟了。
顾怀渊处理了贡院总观买卖通文一事,方才慢慢走出来。
他今日身子其实有些不爽利,但想着今日是会考的日子,便终究还是来了。也幸好来了。
他扶着老七的手,咳了两声,问他:“进去了么?”
老七点了点头,给他顺了顺气,“开考已经有两刻钟了,七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倒是下笔如有神祝的样子,想来发挥还是不错的。”
他顿了一下,笑着道:“主子,七跟寒家姑娘说了,若是她想要谢谢公子,就上门来谢过公子,想必三日后寒家姑娘会试结束,就会来府里了。——公子这几日注意注意身子,否则到时候见不着人,寒家姑娘还当咱们戏耍她呢。”
顾怀渊看了他一眼,“老七,我先前几年怎么没发现呢,你竟还是个这样的滑头。”
老七“嘿嘿”一下,“这是公子教得好。”
一点都不认输。
顾怀渊闻言不免笑了一下。
他站在稍显后面一些的位置,看着远处一排排的学生,各个坐在小隔间里,正在努力答题。
看了许久,他自觉好些了,才终于松开了老七扶着他的手,站直了。
他的目光在寒霜的身上逡巡了很久,很久很久,然后老七才听见他的吩咐,“三日后寒霜上门,记得好生招待。”
老七躬身,闻言不免笑了一下,口中称道:
“敬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