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安没说话。
    苏云眠抬了抬手。
    他知道两边都是寒家的小姐，不能罚得太过的道理。
    然后拍下了惊堂木。
    “此事是孙杨自作主张，大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之后，还望安小姐好好管教！”
    “至于安小姐，想必也是受了蒙蔽，不知其中究竟。”他的声音软下来，对着寒霜道：“你们毕竟是姐妹，不可因为一两个下人就坏了关系，还是要和善友好一些为上。”
    寒霜只是拱了拱手，连回应都没有。
    对比寒霜对此早有预料，春风就淡定不下来了，顾不得自己丫鬟的身份，喊了一声“大人”，腿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县令大人！我家小姐被一个奴仆欺负得全身都是伤痕，怎么能这样草草了事？一个仆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追本溯源，恐怕背后还有一个始作俑者！恳请大人彻查！”
    她的头磕下去，重重的，很快额头上就见了血色。
    寒霜制止了她，“春风！起来！”
    春风抿着唇，一脸倔强，看着自家小姐，又委屈又执拗。
    寒霜抬了抬手，“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小的知道，还请大人宽恕春风言辞不当，她只是一心爱护我罢了。”
    寒安在旁边冷笑，“咆哮公堂，连有功名在身的前辈都不敢这样做，一个丫鬟，还这样不分轻重，寒霜你可真是教得好啊！”
    寒霜回敬，“有这心思来操心我的事，不如好好管教管教你手底下的下人，至少我的丫鬟没动手，不像你的人连人命都要。”
    “你！”
    寒安气得发抖，却偏偏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外面的人零零碎碎传过来的议论声，脸色唰的一下更加难看了。
    “寒家这个安小姐真是虚伪，什么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连县令大人也判了罪还是死不认账。”
    “是啊是啊，还好我们没有把自家的丫头送到他们寒府去，看看这都叫什么事！”
    “而且那个安小姐也太刻薄了，自己的人就一味纵容，别人的丫鬟就怎么做都不对，心偏到哪里去了，这丫鬟也尽忠，哎，可怜了另外一位霜小姐，还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声音杂七杂八地传到寒安耳朵里，寒安抿着唇，脸色唰的一下惨白，手心捏的紧紧的，尖锐的指甲在手心划出一道道浅痕，心里恨恨。
    寒霜！寒霜！寒霜！什么都是寒霜的好！连杀人都是她的好！这些人都是睁眼瞎吗？就这样被她蒙蔽了！
    明明自己的宠爱被她夺走了，明明自己的风头被她夺走了，怎么到了现在，却都成了自己的不是？
    她的心里越恨，脸上却越来越平静，最后甚至还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妹妹说的是，府中的丫鬟小厮们是应该清理一下了，今日姐姐算是见识了，奴大欺主的有，不懂规矩咆哮公堂的也有，实在不是一个府邸应该有的样子。不如回去之后就禀明母亲，好好整顿整顿府中，你看如何？”
    含沙射影，一个说孙杨，一个说春风。
    寒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扶着春风站了起来。
    春风看了一眼寒安，咬着唇瓣不发一言，这倔强的模样，让寒安一下子动怒了，本来县太爷已经判了，她最多也就是被下人蒙蔽了的罪，经过春风这么一闹，反倒让人觉得她恶毒了，这个臭丫头，以后饶不了她！
    寒霜看着寒安对着春风恶狠狠的模样，轻描淡写的说道：“怎么？姐姐要下人动手不说，连我身边的丫鬟也不放过了？春风是我的丫鬟，自当由我来管教，犯不着别人来插手。”
    她向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苏云眠拱了拱手，拖着春风走了出去。
    苏云眠对寒霜的尖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认命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帮她善了后。
    “退堂。”
    苏云眠和衙卫尽皆远去，只剩下寒安站在原地，耳边嗡嗡嗡地想着那些百姓先前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话。
    寒安面沉如水，在心底一声一声地叫着寒霜的名字，声音仿佛恶鬼。
    春风回去的时候非常委屈，一直说苏云眠平时看着对小姐挺好的，临到大事，却还是站在寒安那边，不免愤愤不平。
    听着春风的抱怨，寒霜摇了摇头，说道，“寒家是大户，县令大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寒家撕破脸皮，更何况我还在寒家呢，真要闹得鱼死网破，我恐怕连这个县城都出不了。”
    春风目瞪口呆。
    “所以县令大人这还是照顾您的？”
    寒霜点了点头。
    真把寒安下了狱，寒家老族长恐怕头一个不依，他们要是出手，可远非寒安的小打小闹可比的。
    一大早，衙门外的放榜排前便挤满了人，这几日没得一刻修闲，寒霜难得睡一个好觉，却被春风从床榻叫了起来，“小姐，也难为你还睡得着，外面都开始放榜了呢！”
    正说着，此起彼落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定是中榜的考生已经燃炮庆祝了，伸了个懒腰，寒霜慵懒的从床榻起来，左不过一个童生试而已，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何需紧张？
    “小姐，你可别紧张，春风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寒霜漫不经心的模样，看在春风眼中，以为是她更紧张了，又连忙宽慰，“小姐年纪还小，就算这次不中，以后还有机会……”
    说完，见寒霜脸色更冷淡了，春风连忙扇了一下自己嘴巴，他嘴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一下竟是急红了眼。
    “好了！我知道了！”寒霜捏住春风的手，“走吧，随本小姐去看看！”
    因着自己不会说话，看榜的事春风便格外卖力，拔过拥挤的人潮，凑到榜单前从末尾一行行扫过。
    “寒霜！”小姐竟然真的中了！！！
    “小姐，中了，中了！”春风晃着寒霜的胳膊，高兴得像自己过了童子试般，“太好了，小姐中了这次回家，那些人也不敢再欺负你了，城西庙的糕点好吃，我们去买点庆祝好吗？”
    “你啊……我看你就是嘴馋了！”寒霜宠溺的看了一眼春风，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是点了点头。
    “好喽，我去买吃的！”春风兴奋的跑远，也就错过了个身后的寒霜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
    很好，她的第一步，总算走出来了！
    “哈哈，我家小姐高中第三！”突然，人群中一个小厮高声狂笑起来，拔腿便往外跑“小姐，中了，中了……”
    这声音……是寒安的人！
    前世，寒安可是落榜了的，难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无声无息的发生了改变吗？况且今生，以寒安的才学，也不该中榜才是！
    她扫了一眼高居榜上排行第三的寒安，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想了想，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客栈刚坐下，却听见外面锣鼓震天，本来在店子用餐的人都蜂拥走了是出去，一时间客满的小店，突然就只剩下寒霜和春风两个人了。
    “怎么回事？”春风放下手中的糕点，也跟着跑了出去看热闹。
    春风再回来，脸上的喜庆之色却变了，看着自顾自吃糕点的寒霜，闷闷不乐的坐了下来。
    “小姐，你居然还吃的下去，你知道外面在干什么吗？安小姐居然中了童生试第三名，包了场子大摆流水席呢，只要道一声恭喜，就能去吃席，一下子人都去了他那边了！”
    寒霜早就知道了消息，对此并不意外，按照寒安那样骄傲的性子，有这么一件大喜事，想要“与民同乐”，一点都不奇怪。
    “流水席也是花的她的银子，怎么？你想吃？那去吃就是了！”
    “小姐……”春风看着寒霜这幅淡淡的模样，小声说道：“春风是那种人吗？不过是一顿吃的罢了！只是那些人“墙头草”，说的话才让人烦闷！”
    “昨个还说安小姐骄纵，纵奴欺主呢，今儿就说安小姐读书用功，这才让那奴才没了规矩，是咱小姐太过小题大做，小姐都伤成这样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有功名在身，自然一切都不同了，寒安出手大方，又有寒家照应，不管是吃人嘴短，还是碍于寒家，舆论的转变，都是正常的！
    这小丫头没经过世态炎凉，才会这样为她抱打不平吧！
    寒霜心头一热招了招手，让春风坐下来，顺手塞了一块糕点在寒霜嘴里，“城西庙的糕点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姐，我是为你抱不平呢，那安小姐，哪里有小姐学习用功，莫不成看错了？怎么可能考的比小姐还好？不会是……”
    “闭嘴！”寒霜的脸色变了，看着春风打断她的话，有些事情，他们心里有数便是，要是没凭没据的说出去，诬陷自家小姐，是要往死里打的！
    春风见寒霜脸色严峻，也知道自己说错了，咬了咬唇瓣，就着新买的糕点咬下去。
    明明这样的荣耀是属于小姐的，安小姐根本不配，可是现在都颠倒了，随着小店里的客人慢慢回来，大家都在称赞着安小姐如何如何了得。
    春风想着外面的热闹，又看看自家小姐，只能和她在这里吃着廉价的糕点，不免为寒霜感到心疼，眼圈蓦然红了。
    “瞧瞧，小兔子又红眼睛了？”寒霜戏谑的看着春风，“总归我也过了童子试，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
    春风指着外面，“可是……可是……”
    寒霜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春风立马噤了声，她擦了擦眼睛，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进来的寒安。
    寒安上身罩着湘色蜀锦大袖衣，配了一身水红暗花织锦缎的月华裙，很好地衬出她本是闺秀的温婉气质，水红色又添了几分鲜艳，正好和今日的喜庆相得益彰。
    寒安进来先看到了春风有些红肿的眼色，嘴角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掰着糕点咀嚼的寒霜，轻轻的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怎么今天就吃这样的东西？虽说名次不显，好歹也是过了童子试了，这点东西摆出去，也真是落了寒家的脸！我身边的佣人，可是每人得了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