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前坤年纪大了,经受不住丧子的打击,已经卧床不起,许雪茹贴身照料,庄园里的事由陈哲全权负责。
为了尽快打通道路,陈哲安排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佣人去塌方的地方帮忙清理泥石,他也电话联系过负责清淤的部门,对方表示如果没有发生新的险情,在明天天亮之前应该可以恢复通车。
存放头颅的冰柜就停放在陈泰生前所居住的房间里,佣人几乎掘地三尺,依旧没有找到他的尸身。吕雅宁精神受到刺激,每天疑神疑鬼,关在房里不愿出门,吃喝都需要送过去。陈哲整夜整夜没有合眼,余元元劝说他现在庄园里只有他可以做主,如果连他都倒下了,那所有人就真的失去依靠,陈哲这才愿意暂时回房休息,临走前还拜托肖遇帮忙照看。
由于卢宝茜意外身亡的关系,卢家多次指责陈家没有尽到责任,如果不是道路损毁无法通行,他们早就已经带人上门兴师问罪。陈前坤一辈子心高气傲,就算知道自己这次理亏,也不愿意低头道歉,陈哲接了数次电话,每次都被要被冷嘲热讽一番,两家的关系名存实亡。现在陈泰又身首异处,接连变故让陈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脸色憔悴,胡子拉碴,眼神黯淡无光,余元元坐在旁边守着他,越看越心疼。
陈哲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元元,你别离开我。”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余元元轻轻拍着他,就像在安慰一个无助的孩子。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陈哲的声音哽咽,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余元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陈哲一直都像是白马王子的存在,在她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陈哲总会有办法,可是现在,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却把头埋在她手掌里,哭得不能自己。
余元元的眼泪瞬间流下来,她为陈泰的死难过,也为陈哲身上所背负的责任难过。
“阿哲,我在这里呢,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起面对所有事情,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余元元抱住他,泪水逐渐打湿他身上的衬衫。
陈哲渐渐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余元元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教堂里等他,礼乐响着,白鸽飞舞,他在众人的掌声中意气风发的走过去,猛得发现新娘手中的玫瑰花束变成了白百合。他抬起头,看见新娘在对自己露出微笑,她的眼睛很亮,水汪汪的像两颗黑宝石,花瓣一样的嘴唇娇艳欲滴,纤细的胳膊向前伸出,似乎正在邀请新郎。
陈哲愣在那里,他眼中的神色由愕然转为愤怒,然后又由愤怒变成深深的绝望。
他知道这是他的漩涡,是永远无法抽身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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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柜上盖着黑布,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两只银烛台摆在桌子上,白蜡烛燃烧着,佣人哆哆嗦嗦守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
肖遇过来查看情况,叶间跟在他后面,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为了保持头颅不腐烂,屋子里还开着空调,温度特别度,一进门就感觉浑身冷嗖嗖的难受。陈泰生前所使用的物品都已经被罩上黑布,在白烛的映照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阴森。
叶间看了一眼周围,叹气说道:“浩凡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没有办法接受。”
是啊,谁都没有办法接受,那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陈泰,就这么莫明其妙的死了,连全尸都没有保住。虽然叶间跟他没什么交情,但心情还是很沉重:“杀人也要讲究一个动机,凶手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连全尸都没有留?”
“光凭一颗头决定不了什么,只要找出尸身,才是最重要的线索。”肖遇说道。
“但佣人已经把整座庄园都找遍了,你说凶手会不会把尸体埋进山里了?”叶间猜测道。
“庄园每个出入口都有摄像头,而且还有人把守,尸体不可能被运出去,一定还被藏在某个地方。”肖遇冷静地说道。
“照这么说的话,那些没有安装摄像头或者佣人极少出入的地方,才最有可能藏匿尸体。”叶间眼前一亮,“庄园里有没有这种地方?”
“这个就需要问陈哲了。”肖遇也并不了解这里。
“元元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回去,还是等明天吧。”叶间叹气一声,“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事压在身上,肯定不好过。”
两人一起离开房间,肖遇向守夜的佣人说:“你们多注意点周围的情况,有什么发现立即过来通知我们。”
“是,肖先生。”佣人恭敬应下,他们身上别着一朵红花,那是民间用来辟邪的土方。
出了大门被冷风一吹,叶间就感觉浑身凉的慌,他紧了紧衣服说道:“天气变冷了,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还是艳照高照。”
“想回去了吗?”肖遇揽紧他的肩膀问。
“我不放心元元。”叶间叹气一声,他们随时可以走,但余元元不能,而按目前的情况,陈哲必须要留下来。
肖遇不再说什么,两人沿着庭院里的石板路走向客楼,路灯都亮着,照得周围灯火通明,角落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道人影在树丛后面若隐若现。最近出了那么多事,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陈哲临离开前还特意拜托过肖遇,肖遇不能坐视不理,他走过去查看情况,发现是二女一男三个佣人坐在一块聊天,面前还摆着一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食物。
那名身形丰满的女佣说道:“照我说啊,这事就跟她有关,你们想想,在她来之前咱们这儿啥事都没发生过,结果她来没几天,老爷的寿宴就出了事,现在连二少爷都死了,要不是她跟咱们这儿犯冲,怎么事情全赶一块了?”
“可不是嘛!别看她看起来跟个乖乖女似的,肚子里要没点心眼,能把大少爷拴得这么牢固?”那个脸颊削瘦、一脸刻薄的女佣不屑的说道,“她这种人我见多了,事情不好好干,成天想的就是怎么样攀龙附凤,好不容易傍上大少爷这棵摇钱树,她还不得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啊!”
“她要家世没家世,要学历没学历,论长相也就是凑和,大少爷以前交的女朋友,哪个不比她强十倍百倍?她要没点手段,能让大少爷铁了心的娶她?”胖女佣哼了一声,“那天她进门的时候我就感觉她不是善茬,结果还真应验了,大少爷为了娶她差点跟老爷闹翻,这婚讯才刚宣布呢,就连着死了两个人,我看肯定是她跟咱们庄园的风水犯冲,十足的扫把星!”
叶间本来不准备计较这些嚼舌根的话,没想到她们越说越过份,居然直接骂上了!怒火让他情不自禁握紧拳头,那名男佣左右看了一眼,提醒她们道:“你们小点声,现在二少爷去了,这大少爷往后肯定会继承庄园,到时候余小姐就是女主人,你们要想继续在这里干活,最好别乱说话!”
“女主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老爷,最相信风水命理,没出这些事还有可能,现在啊我看她早晚得美梦落空!”胖佣人笃定的说。
“这样最好,我可不愿意侍候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人。”瘦女佣附和道。
叶间一股怒火烧上来,差点就想冲出去跟她们讲理,肖遇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这里拖开。男佣人听到动静,回头看见那两道身影消失,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刚才有人!”
“谁呀?谁呀?”胖女佣也慌了,四下张望。
“让你们说话小心点,别在背后嚼舌根,现在好了吧,一会传到大少爷耳朵里,看你们怎么收场!”男佣人急着撇清关系,头也不回地走了。两名女佣面面相觑,草草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垃圾,匆匆离开这儿。
叶间虽然一肚子火,但也知道自己要真跟他们吵闹起来,最难堪的人还是余元元,他闷闷不乐的回到房中,坐在椅子上发呆。肖遇说道:“那些话都是无稽之谈,你不用跟他们计较。”
“元元如果听到了,她该有多难受。”叶间忍不住叹气,他原本以为只是陈前坤不喜欢她而已,没想到连佣人都狗眼看人低,可想而知余元元在陈家的日子多么不好过,可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
“她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情吧,这样对你对她都好。”肖遇安慰道。
“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叶间想起余元元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就阵阵发紧。
“她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已经做了去面对一切的决心,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不要当她当成小孩子。”肖遇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过去关窗。从这里望过去,布置的恰到好处的路灯将庭院照映的分外美丽,然而那一篷篷起伏的树木却在无形中透出一股压抑,他只是个客人,这里所发生的事,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只要叶间不愿意离开,他就会陪他留下来。
天边似乎有闪电划过,肖遇抬起头,今夜没有月亮,乌云密密麻麻的,令人透不过气来。他低低叹了口气,感觉一双手从背后穿过腰间将他抱住,叶间靠在他背上,低声说道:“肖遇,谢谢你。”
“谢我什么?”肖遇转过身,微笑地望着他。
“所有的。”叶间神情认真,但由于他一惯的无厘头做风,又像是在故意开玩笑。
“我会以为你别有居心。”肖遇微皱眉头,可眼里却又充满笑意。
“其实也算是吧。”如果不是因为有肖遇在这里,叶间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会知道这些事,他感激他,除了这个以外,还包括义无反顾的信任。
窗帘已经拉上,房间里温暖而舒适,然而却有一道道闪电时不时划破夜空。叶间躺在床上,他丝毫没有睡意,睁着睁眼看着这间在闪电下忽明忽暗的屋子,他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或者,不会那么容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