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茵看着顾逸昀,神色有些不自然。
顾逸昀却说:“迦因是我的妻子,不管是什么情况,照顾她是我的责任。谢谢您和爸爸这样体谅关心我,可是,我会尽力去照顾她,帮助她早日康复——”
“你能这么说,我们很高兴,也很感动。只是,”罗文茵顿了下,“有些现实的问题,我们不能不提前考虑,早作打算,早点说,总比到了那一步的时候要好,你说是不是?”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顾逸昀道。
的确,他不明白,纵使他对很多情况都可以了然掌控,对许多人都可以做到一眼看穿,可是,此时罗文茵的话,的确让他不解。
那一步?迦因瘫痪吗?
顾逸昀的心头一紧,面上却根本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待罗文茵的下文。不过,从罗文茵此时的表情来看,她接下来说的话,应该是比较难以启齿的。
难以启齿?难道他们是怕万一沈迦因瘫痪了,他就会和她离婚?
罗文茵干笑了一下,道:“逸昀,这话呢,我说出来,你也别见怪,我自己也觉得不好开口。可是,我们先小人后君子,等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大家也不要互相怪怨。”
“您,到底要说什么?”顾逸昀问。
“是这样的,我和你爸,我们商量过了,万一迦因真的瘫痪了,你呢,还这么年轻,我们要是强迫你和迦因在一起,也对你不公平。说实话,这半年,你为迦因做的,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你对她的情意,我们也都很感动。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好好想了想你们的事。”罗文茵说着,顿了下,“第一,我们不希望你和迦因离婚,那孩子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是她的心里念着的只有你,别说我们这做父母,就是念一,恐怕都没有你那么重要。如果你和她离婚了,她,恐怕很难活下去——”见顾逸昀要开口,罗文茵道,“你听我说完。我们知道,我们这样做,有点强人所难。你有自己的权利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作为迦因的父母,我们不希望我们的女儿受到伤害。她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要是再失去你,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办。这是第一点,请你理解。第二点,要是你答应不和迦因离婚,我们就不会干涉你在外面,呃,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女人,我们不会干涉你。可是,有一点,希望你能答应我们,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请不要让迦因知道,不要让她发现。这样,可以吗?”
顾逸昀沉默不言。
罗文茵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没有底了。
她和曾元进商量过,如果女儿瘫痪在床,顾逸昀终究不会承受这样一个残疾的妻子,哪怕他现在怎么对沈迦因好,总会有变的一天,而沈迦因那么爱顾逸昀,一旦设想变成现实怎么办?他们怎么能让可怜的女儿再遭受一次磨难?可是,身为岳父岳母,同女婿谈这样的话题,的确是不太合适。可再怎么不合适,他们还是要把意见传达给顾逸昀。顾逸昀现在才四十岁出头,未来的日子长着呢,路还远着呢,谁都不能保证他会做什么。
经过再三思量,罗文茵决定这个话还是由她来说,如果顾逸昀答应倒好,如果不答应,毕竟她是个女人,说话不像曾元进那么正式,到时候还有回旋的余地。而现在,顾逸昀这样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逸昀,你就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好吗?我们谁也别藏着掖着了——”罗文茵道。
顾逸昀摇摇头,罗文茵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妈,您和爸爸这么考虑,我也理解你们是为了迦因好,你们的出发点,我也理解。可是,我理解,并不代表着我会感激你们这样为我考虑。”顾逸昀看着罗文茵,顿了下,才说,“我和迦因认识交往已经四五年时间了,除掉我们分开的三年,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从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清楚地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我愿意和她在一起承担未来的一切风浪,我会尽全力保护她爱她——可是,到了今天,我并没有保护好她——”
罗文茵不语。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事已至此,我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不会因为我的歉疚,老天爷就让她像过去一样活蹦乱跳,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消失。可是,您和爸爸这样打算——我知道,是迦因身上发生的事让你们伤心难过,让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你们这样计划我们的未来,难道不太武断了吗?难道你们对迦因就那么没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就那么没有信心?”顾逸昀道。
“逸昀,你这么说,倒显得我们两个人无中生有了。我们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和迦因相认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亏欠了她二十几年的养育陪伴。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是不想她再受一次打击,她已经不能再承受一次了——”罗文茵道。
“我理解你们的苦心,可是,我相信迦因她会站起来,像过去一样的跑跑跳跳,一样的说话大笑,一样的带着念一玩。而我,也会陪着她走到那一步,不离不弃。”顾逸昀认真地说。
罗文茵心里不禁叹息,这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现在,她最需要的是我们这些家人的支持和安慰,还有鼓励,我们要帮助她走出阴影,而不是坐在这里讨论万一她瘫痪了会怎么样,我不相信会有那一天,我也不会去想如果那一天到来了会怎样,我该怎样解决自己的需要。”顾逸昀道。
罗文茵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无声。
“她,就是我的一切,如果没有了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世上,从很久以前认识她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念头,现在也是同样。”顾逸昀说着,望向罗文茵,“您和爸爸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她离婚,也不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罗文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谢谢你,逸昀,谢谢你这样对她,看来,都是我们多虑了,我们,不该这样妄自猜测,为你们的将来做主。对不起!”
顾逸昀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是心疼迦因才会这样,这件事,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不要再让迦因知道了。”
“那是自然!”罗文茵道。
“医生早上说迦因的情况很不错,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只要我们陪她坚持后续的治疗,她应该会早点起来走路的。”顾逸昀说道。
罗文茵苦笑一下,叹道:“在这件事上,你的确比我们冷静。”
冷静吗?顾逸昀心想。
沉默了片刻,罗文茵才说:“逸昀,之前,我对你,对你态度有些不好,在刘家的事情上,是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
顾逸昀愣了下,道:“没事,您都是为了迦因,我理解。如果换做是我,念一要是遇上什么意外,我恐怕也,也会做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吧!”
罗文茵笑了下,道:“你这样宽宏大量,我很感激。迦因啊,这孩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还好老天爷有眼,让她遇上了你!”
“其实,她对您和爸爸也是,也是很爱的,只不过,她的个性,时常把自己的感受压在心里。并不是说在她的心里,您和爸爸不重要,只是她可能还没有适应处理和你们的关系,还没有学会和你们相处,您也不要多想。”顾逸昀劝道。
罗文茵笑笑,叹了口气,道:“都是我们的错啊!和那孩子相处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和我很客气,没有办法像正常的母女一样。有时候,我也想她可以像小雨一样在我面前撒撒娇发发火啊!可是她,太懂事了吗?懂事的让我,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家的温暖。”顾逸昀接着说,罗文茵看着他。
“以前在江城的时候,她和我说过小时候的遭遇,虽说沈家对她也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她从小都没有那种在父母面前可以恣意撒娇,不管后果的经历。您想她在您面前撒娇,恐怕很难实现。”顾逸昀道,“说到底,她的内心很缺乏安全感,总是处在自我否定的状态,很多事情,她明明做的很好,却总是——”
“至少她还有你,不是吗?”罗文茵道,“逸昀,好好爱她,我们大家一起,爱她吧!”
顾逸昀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很快的,张阿姨敲门了。
“有人来探望沈小姐了。”张阿姨说。
顾逸昀和罗文茵忙起身走进客厅,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原芮雪一家。
“原老师,芮老师!”顾逸昀握手道。
“逸昀,真好,迦因可算是醒了,真好!”原德平道。
“是啊,顾叔叔,真是太好了!”原芮雪道。
“谢谢你们过来。”顾逸昀说,看着罗文茵走进病房里间,便对原家人说,“先进去看看吧,她现在还是只能躺着。”
原家人走进病房,沈迦因看见原芮雪,顿时热泪满眶。原芮雪更是激动,一下子就扑到沈迦因面前,抱住她。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日的场景,在脑子里快速地闪现着,原芮雪痛哭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芮颖见女儿抱着沈迦因痛哭,怕沈迦因情绪太激动影响了身体,便拍拍女儿的肩,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好好儿的见着因子了吗?别哭了,啊?”
原芮雪这才松开沈迦因,罗文茵给女儿擦着泪,含笑望着原家人,道:“谢谢你们大老远过来。”
“您客气了,都是应该的!”芮颖道。
“因子,因子,我,我真是,真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怕——”原芮雪哭着说,拉着沈迦因的手不放。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等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没事的。”沈迦因含笑望着原芮雪,劝道。
过几天?大家都知道她这只不过是安慰原芮雪,她也知道,那一天原芮雪目睹了那一幕,这么多月,肯定也是心里难受害怕的。她到现在都在害怕——
“我们先去外面坐着说吧,让她们两个小姐妹好好聊聊。”顾逸昀含笑说道。
罗文茵和原德平夫妇都和顾逸昀一起离开了病房里间,只留下念一和原芮雪。
原芮雪抱着念一,望着躺在床上的沈迦因。
“那封信,我给你带了,你要看吗?”原芮雪问。
“拿过来吧!”沈迦因道,“她辞职走了?”
原芮雪点头,道:“警察后来也调查了,发现她和那件事没有关系,刘丹露也是不知情。她后来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想要来看看你,当面向你道歉,可是顾叔叔没答应。”
沈迦因接过信,撕开了。
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原始的方式,真是很少见了。
“我不想给她捎这信,可是她缠着我好多天,我——”原芮雪望着沈迦因,“因子,对不起,我,我就——”
沈迦因微微一笑,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其实,刘丹露后来还是做的挺好的,她的工作能力我很认可,她是个挺有前途的女孩子,只可惜,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啊!”
原芮雪看着沈迦因,心里感慨万千。
真的,好像她和自己的好姐妹就在那一天阴阳相隔了,她不想沈迦因的最后一抹笑容是留给她的。现在,因子终于醒了,真好啊!老天爷,真好啊!
沈迦因并不知道,在她昏迷的五个多月里,原芮雪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玉龙山的庙里上香祈福,每次都要抽签,抽不到上上签就决不罢休。
现在,原芮雪看着沈迦因,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啊!
沈迦因放下信,久久不语。
“她,说什么了?”原芮雪问。
沈迦因苦笑了下,把信递给原芮雪,念一要看,原芮雪只好拿着给孩子一起看。
原芮雪也不禁笑了,道:“那你就原谅她了?”
“和她没有关系的,她又这样诚恳——还说要来医院照顾我,为她母亲所做的事赎罪。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沈迦因叹道。
“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只不过,她能这么想,真是出乎意料。”原芮雪道。
沈迦因点头,问:“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原芮雪摇头,道:“你想找她?”
“从信里看,她的心结还是挺重的,她才二十几岁,背负这样的心理压力,实在是有点太重了。她说她是信上帝的,想要对我忏悔。我想,那就让她过来吧,见她一次,解开她的心结。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该影响到她们下一代,你说是不是?”沈迦因道。
原芮雪笑了,说:“你还说什么上一代下一代的,咱们也就比她大不了几岁,你看你,说的自己跟老太太一样。”
沈迦因笑笑,不语。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你最好跟顾叔叔商量商量,他要是同意了,我再去帮你找她。你还是别擅自做主,好吗,因子?”原芮雪道。
沈迦因点头,看着原芮雪现在春光满面的样子,不禁想起覃燕飞说的江津的事,问:“听说江副总在追你?”
原芮雪脸颊飞红,沉默片刻才点头。
“他,对你好吗?”沈迦因关切地问。
原芮雪含笑不语,只是点头。
此时原芮雪的表情,完全是一个深陷爱河的少女模样,沈迦因看着,也不禁开心起来。可是,江津的历史,又让她放心不下。
“雪儿,你知道江副总他,他以前有点——”沈迦因望着原芮雪,道。
尽管沈迦因没有清楚说出江津怎么了,可原芮雪明白,点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不担心吗?”沈迦因担忧地问。
原芮雪笑了,道:“也许,我会是那个终结他历史的人呢?”
沈迦因不语,一脸担忧。
原芮雪面色平静,安慰道:“因子,你别为我担心,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经历了过去的那么多事,我也没奢望过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我,只要,只要他让我感到心里平静就可以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像过去一样爱谁了!”
说完,原芮雪叹了口气。
之前飘在原芮雪脸上的喜悦神色,突然间消失了。
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沈迦因和原芮雪抬头看去,门外站着的是覃燕飞和江津。
原芮雪一下子怔住了。
覃燕飞对罗文茵和顾逸昀说“我们进去聊几句,马上就出来”,便推门进去了。
念一一见覃燕飞,立刻从原芮雪腿上跳下去,扑到覃燕飞怀里,抱着覃燕飞就亲,覃燕飞哈哈笑着,抱着念一坐在沙发上。
“雪初,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啊!”江津含笑道。
“谢谢,江副总!”沈迦因的语气也轻快起来,微笑望着江津。
不过,瞬间,她看了一眼原芮雪,就立刻反应过来江津的目的了,笑着说:“江副总,你是真的来看我的吗?”
“当然当然,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江津说着,看着原芮雪,又补充道,“雪儿也就放心了。”
原芮雪刚刚还在沈迦因面前那么说江津,好像完全无所谓的样子,现在听江津这么一说,不禁面色一红,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扯了下他的胳膊,怪怨道:“说你就你自己好了,干嘛扯上我?”
覃燕飞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望向沈迦因,道:“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来找你的。”
“重要的事?”沈迦因看向病床前面的原芮雪和江津,一脸疑惑。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来嘛,真是——”原芮雪低声对江津道,江津只是满眼宠溺加幸福的神色,望着他眼里那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原芮雪也说不出怪怨的话,脸红红的低下头。
覃燕飞和沈迦因看着这一幕,都不禁笑了起来。
可是,看着沈迦因笑容的覃燕飞,此情此景,让他的心里,一阵阵不停地抽痛。
想起当初自己和沈迦因,还有江津三个人时常在一起谈天说地,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她,而江津,那个玩世不恭的江津,他们两个还时常调侃江津,现在,江津都——
雪初,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而不是大哥的话,我们,今天是不是也可以在一起呢?我们,和念一,我们,一家人!
怀里抱着的念一,奶声奶气地和覃燕飞说话,叫他小飞叔叔,覃燕飞看着孩子,深深笑了,满心的难过,也渐渐消散。
“说啊,江津,雪初在这里,你和她说啊!”覃燕飞笑着说。
可原芮雪拉着江津的胳膊,不让他开口,江津只是笑,搂住原芮雪狠狠亲了下。
“江津,不带你这样的啊!吓坏我闺女了咋办?”覃燕飞见状,忙捂住念一的眼睛。
可他这一声不假思索的“我闺女”出口,自己也惊住了,沈迦因也是同样,她看着覃燕飞,覃燕飞忙对她笑了下,就对江津说:“好好说话就说话,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
里间病房的笑声传到了外面,大家也都好奇,顾逸昀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们。”
推门进去,正好遇上江津搂着原芮雪站在沈迦因的病床前,还没开口。
“你们这么热闹的,什么好玩儿的?”顾逸昀笑问。
原芮雪见顾逸昀进来,越发的不好意思了,推着江津,江津哪里松手啊,原芮雪越推他,他就搂的越紧。
顾逸昀看着两个年轻人如此,心情也好的不行,坐在沈迦因身边,沈迦因示意他扶起自己,他便扶着沈迦因坐了起来。
今天早上,医生给沈迦因拿来了一个可以装在腰上的固定装置,只要她需要坐起身的时候就扣上,睡觉的时候取下,很是方便。顾逸昀便小心地给她安装上去,扶着她坐在自己的怀里。
覃燕飞看着这一幕,眼眶发酸,瞥过头。
“是啊,要说什么?看我这么正式地等着你们开口!”沈迦因微笑望着眼前的江津和原芮雪。
原芮雪不好意思开口,江津却笑着说:“我想跟雪儿正式交往,可是呢,她说要是迦因你这关过不了,她就不答应我。所以,我现在郑重地请迦因你答应,可以让我和雪儿交往吗?”
交往?只是交往?
沈迦因和顾逸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我还以为你们要结婚呢!怎么才是交往啊?”沈迦因笑问。
原芮雪娇羞不语,江津看了她一眼,道:“是我这人太不着调,让雪儿没有安全感。迦因,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可要替我说句话才行!我,现在还是挺靠谱的,是不是,燕飞?”
覃燕飞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看着江津这么大个人,三十多岁了,说出这样的话,沈迦因和顾逸昀都听得出来他应该是对原芮雪动了真情,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可是,原芮雪,为什么非要说那样的话呢?
“你看呢?小江靠谱吗?你可要为小雪好好把关才行!”顾逸昀看着沈迦因,含笑道。
沈迦因望着原芮雪脸上的红晕,还有眼里那根本无法掩饰的幸福神采,那是幸福,那是爱情的滋润。尽管经历了以前的感情之痛,雪儿,还是等到了自己的幸福吗?
“雪儿,想做什么就去做,自己的感觉,别人都说不来的。谢谢你这样珍视我的意见,可是,只要你幸福,我就会很幸福。”沈迦因认真地说,原芮雪望着她。
“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在前方等着你,或迟或早,你会遇到他。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会经历许许多多的磨难,可是,这都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因为,幸福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获得的,特别是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人,那个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沈迦因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想到这句话,脱口而出。
顾逸昀握紧了她的手,双眼含笑注视着她。而江津也握紧了原芮雪的腰身,只有覃燕飞抱着念一在沙发上坐着。
每个人都会有那个人在等待吗?可是,我的那个人,已经错过了啊!覃燕飞心里叹息一声,念一的声音又将他拉回现实。
“小飞叔叔,下雪了。”念一说,覃燕飞忙低头,看着念一指着他手机上的一个视频,那是他昨天给沈迦因拍来看雪的视频,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翻了出来,他赶紧拿过手机,笑着说:“小一一,不能随便点开手机里面的东西看哦!”
“念一——”沈迦因叫了一声,是警告的语气。
顾逸昀也说“念一,不能随便乱动大人的手机”,念一很委屈地低下头。
“没事,没事,念一很乖的,小飞叔叔再给你找个好玩的。”覃燕飞安慰着念一,打开手机找了个游戏给念一玩,念一那撅着的小嘴总算是乐开了。
覃燕飞望着沈迦因和顾逸昀那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有念一的小脸,心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不是,他真的该放下了啊!现在吗?
江津自然是开心的很,谢了沈迦因,拉着原芮雪的手就走了出去,和原德平夫妇说,既然难得来一趟京城,不如去走走逛逛,原德平夫妇便同罗文茵和顾逸昀、沈迦因告辞离开了。
覃燕飞也说自己还有事,随后告辞,念一见他要走,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就是不让走,覃燕飞只好说等会儿再来陪她玩。
罗文茵看着念一对覃燕飞的不舍,心里也是忍不住地叹息,真是冤孽啊!
等大家都走了,顾逸昀让沈迦因躺下休息会儿,问她这个固定装置感觉怎么样。
“我都想下床走路呢!感觉戴上这个之后,腰里有力气了。”沈迦因道,“你问问医生,我现在可以下床吗?”
“别胡闹了,哪能一下子就做这么多的?”罗文茵道。
沈迦因笑了,顾逸昀的语气倒是平和许多,道:“乖一点,别跟小孩子一样,慢慢来!”
“哦,对了,等会儿家里会有人送饭过来,逸昀也别出去了,我和念一就先回去。”罗文茵道。
顾逸昀答应了,念一便和爸爸妈妈再见,跟着姥姥离开了病房。
等病房里恢复了安静,沈迦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累了吧?”顾逸昀心疼地问。
“还好!”她笑了下。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太逞强了,走路的事,我们慢慢来。”顾逸昀给她拆着腰上的固定装置,柔声道。
沈迦因微笑着,被他抱着躺在床上。
“要不要喝点水?你的嘴巴好像有点干。”顾逸昀道。
“嗯。”
喝了水,沈迦因也觉得有点困了,便闭上眼睛睡着了。醒来的这两天好像就是这样,说睡就睡着了。
顾逸昀看着她平稳的呼吸,坐在一旁喝完了她杯子里的水,一扭头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他想了想,拿过来准备替她收了,可是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刘丹露?她写的什么东西?
尽管不知道刘丹露写了什么,可顾逸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个刘丹露,自从沈迦因出事、刘书雅死掉、刘家被查之后,就到处找他,后来可能是受了刘铭的指点,竟然找到了adam那里。他接到过adam的电话,让把刘丹露打发走了。这辈子,他再也不想和刘家的人有什么来往,过去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了。罗文茵的意思是要对刘家重判,可是,事已至此,完全没有必要再和刘家牵扯什么,法院依法判决就行了,他根本不想干涉,也不想让沈迦因牵扯进来。而现在,刘丹露的信,到底要干什么?
顾逸昀想想,还是打开来看了——
“沈小姐,你好,对于我母亲所做的一切,我想和你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你原谅她,我也不想你原谅她,她是个太过自私的人,她的一生只想着自己。中国有句古话说盖棺定论,对于已经去世的人,不该再批评了,可是,她的死根本无法消除她犯下的罪,你应该恨她,我理解。可是,这些日子,我仔细看了她以前写的一些日记,我才觉得自己开始有点了解她了。她是个自私又可悲的人,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错误了一生,直到最后,她还一直想着她爱的那个人。
沈小姐,我给您写这封信,是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替我母亲赎罪,她对您犯下了深重的罪,或许根本不值得原谅,可是,我想,如果她现在是清醒的理智的,她一定会为她的行为感到懊悔。我也恨她,恨了她很多年,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在美国那么艰难的打拼,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想起来,虽然不懂她那么拼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什么,可是,她也许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沈小姐,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替她,还有我自己来赎罪。如果我不回来,也许我母亲也不会变的那么疯狂,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我也难辞其咎。这些日子,我到处找您,去了顾家,顾奶奶把我赶出来,去找顾叔叔,他根本不见我。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没什么过错,可是,我的良心难安。
想起我小的时候被我妈妈放弃抚养权,那时候我也和念一差不多,我记得我妈妈是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等着她带我回家,可她从来都没有,直到我长大成人她才来找我。那么十几年的生活,颠沛流离,我从没忘记,也正是因为无法忘记那些日子,我才深刻体会到我妈妈的行为对您和您的家庭有多大的伤害。念一那么小就要面临和母亲分别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比我的经历更加残忍。
沈小姐,我也不知道该和您说什么,只有说对不起。我不想求得您的原谅,只想在您的身边照顾您,让我自己的良心可以平静一些,让我可以放下这么深重的罪恶感???”
顾逸昀看着,唏嘘一声。
刘书雅,那个他在年轻的时候疯狂爱过的女人——
不想了,不想了。
顾逸昀把信收起来,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
药瓶子里的液体快要流完了,顾逸昀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拿起一本书翻看着。
这是前些日子纪委那边的一位领导推荐的,方慕白特意给他送了一本,是《大清相国》,评价很高。难得今天可以不用工作,就翻开来看了。
护士过来,小心地给沈迦因拔针,睡梦中的沈迦因似乎只看了一眼就继续睡过去了,病房里安静极了,顾逸昀不禁也要打起瞌睡来。
刚才罗文茵对他说的那番话,又浮上了他的脑海。
尽管罗文茵的想法有点荒唐,可是,顾逸昀还是很理解她的。不管她那么做是出于爱沈迦因的理由,还是为了不让他离开他们的掌控,他理解罗文茵的做法。只是,理解归理解,他根本做不出来,也从没那么去想。
想到此,他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下,抬手摸着她的睡脸,低声说:“我们也是经历了很多磨难才到一起的,是吗?可是,我再也不想经历这些了啊,丫头,我们这一路,太难太难,是我的过错导致了这一切吗?如果真是,那么也该结束了啊!”
沈迦因听不到他说的话,依旧沉睡着。
他无声笑了,却叹道:“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你会的,对吧!我等着你呢!等你走路,等你开车带着我和念一去我们以前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或者,我们就不要带念一了,只有你和我,你说呢?”他的表情凝固,顿了下,“我会把这些年欠你的旅行,全都补给你,可是,你要给我这个机会,好吗,沈迦因?”
睡梦中的沈迦因,怎么听得见他说的话呢?如果听得见,她也就不会害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了刘丹露的信,沈迦因居然在梦里又见到了刘书雅,看着刘书雅拿着枪,冲着她不停地扣扳机。她跑啊跑,却怎么都躲不开,直到最后彻底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好痛啊,好痛啊!
她的手,开始胡乱挥舞,明明已经中枪了,怎么还能动?
刘书雅的脚,踩在她的胸口,她看着血从刘书雅的脚底下流出来,而刘书雅,面色狰狞地笑着。
“不,不要——”她大叫着,不停地大叫着。
“顾逸昀,顾逸昀,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快——”她叫着,可是,梦里的声音,到了现实里,似乎就根本听不到了。
顾逸昀看着她挥舞着双手,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却什么都听不见。
“沈迦因,沈迦因,怎么了?沈迦因——”他抓着她的手腕,叫着她,想要唤醒她,可是她就像是梦魇了一样,怎么都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