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采囡第二次和徐蔓单独见面，算起来，两个人见面只不过有两次，可是每一次都是剑拔弩张。相比较来说，今天似乎平静一些。
    然而，江采囡很清楚，徐蔓来找她，肯定不是没事。
    “怎么？不喝一杯？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喝啤酒！”徐蔓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手指夹着一支烟、正在轻轻吐出烟圈的江采囡，道。
    烟圈，从江采囡的嘴里冒出来，轻轻腾空，江采囡吹了口气，那一圈烟雾便消失了。
    “被人当做小三的感觉如何？”江采囡拿起眼前的啤酒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徐蔓。
    徐蔓不语，只是喝了一口酒。
    “上次你约我，说什么我和顾市长之间有那种关系。这叫什么？报应？”江采囡笑着。
    “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和你说——”徐蔓道。
    “哦？什么时候你我变成闺蜜了？”江采囡笑了下，把烟蒂摁灭。
    “看来，你这嘴巴比笔尖厉害，怎么不改行？”徐蔓道。
    “没你厉害，做不了律师，只好干干这动手不动嘴的活。”江采囡道。
    “我们还是省省时间，不要在这里冷嘲热讽了。”徐蔓道，“他在外面有个女人——”
    江采囡正要喝酒的嘴巴，长大了却没闭上，很快又说：“你又以为那个人是我？”
    徐蔓摇头，神色凄然。
    江采囡苦笑着摇摇头，叹道：“你终究还是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是啊，我现在很后悔！”徐蔓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
    “那也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江采囡道。
    “你喜欢他，是吗？”徐蔓问。
    江采囡笑了下，道：“那是我的事！”
    徐蔓不介意江采囡的冷淡，说了句让江采囡震惊的话——“我们要离婚了！”
    “离婚？”江采囡问。
    徐蔓点头，苦笑了，喝了口酒，道：“我想起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叹了口气，徐蔓又说，“觉得自己真是，真是活该！放着那么好的丈夫不要，到处跑个什么劲儿？到了最后，落得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没有人会永远等待另一个人的！”江采囡拿着酒瓶，喝了口酒。
    “是啊，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他不会离开，一直以为——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以为。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永远等待另一个人，他也是个凡人！”徐蔓道。
    江采囡看着徐蔓的样子，递给她一支烟，徐蔓接过烟，江采囡给她点燃。
    “既然都要离婚了，干嘛还要在江城工作？自取其辱？”江采囡道。
    徐蔓摇摇头，叹道：“有点不甘心啊！总想最后努力一下，可是，现在看起来——”
    酒吧里，女歌手那宛如王菲的声音，正在唱着“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最后眉一皱头一点??????”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和我哥在一起打篮球，我本来是去找我哥的，却在人群里看见了他。你知道吗？在那么一群男人里，他是那么耀眼，就像最亮的星星，让周围所有人都黯淡无光、消失不见。”徐蔓的眼神，变得飘忽了起来，她脸上那种浅浅的笑意，似乎根本不该属于她一样。
    “他的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投篮，每一次传球奔跑，还有他的笑容，那么洒脱，那么的自信，那么耀眼——”徐蔓轻轻地说，“天使？我想，天使也不过如此。后来，我就经常去找我哥，只要他在的地方，我就去。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一个男人，从没一个人像他那样让我痴迷——”说着，徐蔓苦笑着，拿起酒瓶又猛喝了好几口。
    江采囡不语。
    她可以想象徐蔓初次见到顾逸昀时，他是多么的让人心动。在她的眼里，顾逸昀也是那样，那样的闪亮，如同黑洞一样，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在她的生命力，遇见的优秀男人不知道有多少，江采囡却说不清，为什么顾逸昀就那么的与众不同，让她甘愿放弃骄傲不停地追逐。可是，他总是那样，和她保持着距离，哪怕是他的笑容，似乎都是有距离感的，这种距离，并非是那种居高临下，而是，情感的疏离，她感觉得出来。
    在江城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来自什么样的家庭，没有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很多时候，江采囡总是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对顾逸昀情有独钟？他这样的官员，她从小到大见了无数。可是，为什么他——
    或许，就是他的眼神吧，他看她的眼神，有种她陌生的感觉，说不清的感觉。没有谄媚，没有火热，平平静静的，就如同一汪清泉一般，平和却又深刻。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点亮你的生命，哪怕他只是你生命旅程的一个过客。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不喜欢听！”江采囡道。
    徐蔓笑了，摁灭烟蒂。
    “你不想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吗？既然你也爱慕他，这点好奇心总有吧？你就不想知道他明知你对他的感觉，却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别的女人？”徐蔓道。
    江采囡笑笑，道：“你想要我去找那个女人？”
    徐蔓不语。
    “我明白了，你兜了这么大的个圈子，就是想让我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鹬蚌相争，最后是你得利？真够聪明的！不愧是徐律师！”江采囡道。
    “在这一点上，我们算是同盟吧！”徐蔓道。
    江采囡摁灭烟蒂，喝掉了自己的那一瓶酒，笑道：“抱歉，我不喜欢听人摆布！你想找个木偶，还是另找别人吧！”
    徐蔓讶然地看着江采囡。
    “你到底是什么人？”就在江采囡起身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徐蔓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江采囡看着她笑笑，道：“喜欢上你丈夫的女人！”
    徐蔓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看着江采囡从自己的眼里消失。
    这个江采囡，根本不是她看起来的那个样子。做律师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从这仅有的三次交谈中，徐蔓对江采囡的怀疑越来越深，尽管不知道江采囡到底是谁，可是，一定大有文章！
    本想怂恿江采囡，利用江采囡来调查顾逸昀背后的那个女人身份的徐蔓，计划彻底失败！然而，江采囡口头上说她不会任人摆布，可她并没有完全把徐蔓今天说的事当成耳旁风。
    顾逸昀要离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有个情人？
    在江采囡的眼里，顾逸昀总是有着无穷尽的吸引力，她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什么人。如果他爱上了谁，那么，她甘愿退出。如果，那个女人只是他的床伴，那么，她江采囡的马达就要发动起来了，哪怕是倒追，她也要追到他！
    顾逸昀当然是无从知道徐蔓和江采囡都谈了什么，在父母返回榕城后，他的生活顿时轻松了许多——尽管他知道徐蔓是个问题，可他现在不需要去费心考虑了。既然徐蔓那么喜欢在江城，那就让她自己待着去。她什么待不下去了，自动会离开。现在和她闹翻，完全不是明智之举！
    沈迦因也从办公室同事那里听说了徐蔓在江城的事，有几次甚至还看见徐蔓进出市政府大院。市长夫人的存在感，就要这样显示吗？显示就显示吧，她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徐蔓走的那是阳光的半面，而她走的是阴雨的半面。
    就算阴雨连天又怎样呢？大雨过后才会有彩虹。在她的眼里，彩虹的绚烂远胜于徐蔓头顶的蓝天。
    快乐幸福的时间，似乎总是过的很快，又或者应该说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如砂砾流逝。
    她和顾逸昀，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对夫妻的感觉。他只要在江城，只要不去参加那种必须的应酬，每天晚上都会尽量按时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饭，主动洗碗。沈迦因看着曾经那个连煤气都不会打开的男人此时挽起袖筒洗碗刷锅，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生活，或许就是这样的平淡，锅碗瓢盆，相视一笑，你侬我侬。
    她知道他是宠她的，除了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有过争执和哭闹之外，现在，他们完全不会为了什么事情争吵，就算他觉得她说的不对，也会耐心地纠正、解释。这样的日子，甜甜的，浓浓的，让沈迦因有种自己被捧在掌心的感觉。幸福，或许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是极致了吧！
    可是，越是这样，她的内心就越是不安。
    有时候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环，也会期待自己嫁给他的那一天。可现实是怎样，她很清楚。前段时间，雁台区的一个副区长和老婆离婚，结果被老婆闹到市里，说他有几个情人，还连区长和情人约会的短信内容都贴在市委市政府网站的留言板上，一时之间成为了全市的谈资。连一个副区长离婚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顾逸昀离婚，还不得把江宁省都震动一遍？每次这么一想，沈迦因就想起徐蔓那个女律师的身份。
    有时候无聊，她会翻开一些杂志周刊看看，里面偶尔却能看到关于徐蔓的报道。到了江城的徐蔓，继续抒写着她在律界的不败纪录。看着杂志上徐蔓的大幅照片，那气质，丝毫不逊于其他页面的明星。大波浪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有些照片里，她戴着眼镜让人感觉严肃，有些照片里又是面带笑容让人忘记她的律师身份。沈迦因发现徐蔓的着装非常讲究，每一张照片都有不同的搭配，从衣裳一直到鞋子，哪怕是胸针耳环，似乎都是认真搭配过的。如果徐蔓不是顾逸昀的妻子，她一定会把徐蔓当做偶像的。现在，哪怕徐蔓还是顾逸昀妻子的身份，沈迦因还是难以忽视自己心中对徐蔓自然而然的羡慕和敬重。相比较徐蔓，她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就连个驾照考试都要考两次。如果是徐蔓的话，别说是单边桥了，就是独木桥，恐怕都能一脚油门过去。
    有时候，她就会想，顾逸昀为什么和徐蔓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现在就这样了呢？顾逸昀一定也是喜欢徐蔓那种事业女性吧，要不然也不会说直到今天才想离婚的。可她沈迦因怎么就变不成徐蔓那样的人呢？她也不是没工作，可她的工作，似乎只是她谋生度日的工具，而称不上事业！
    现实中这猛烈的幸福，让沈迦因总有置身梦境的错觉。她生怕自己就是在做梦，如果不是梦的话，自己怎么会和顾逸昀这么完美的男人在一起？
    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给她剪指甲，沈迦因不自觉地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
    “别乱动，要不然指头就剪下来了。”他警告道。
    沈迦因笑了，乖乖地不动弹，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小心地给她剪指甲。毕竟，他从没给别人剪过指甲，虽然给她剪指甲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可次数并不多，技术也不纯熟，每次他给她剪指甲的时候，她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力配合他，每次结束后，她就感觉跟跑完八百米测验一样，简直累死了。能把指甲剪到这种地步，她也觉得顾逸昀是无敌了！
    “有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她静静地问。
    他看了她一眼，继续抓着她的手“干大事业”！
    “要是很奇怪的问题就算了，我和你有代沟！”他说。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顾逸昀停下手，注视着她。
    良久，他才亲了下她的侧脸，道：“我也不知道。”
    沈迦因抿着嘴笑着，在他松开她的时候，猛地亲了他的脸。
    “笑什么？”他含笑望着她，问。
    她摇头，道：“不知道，就是，呃，”她想了想，“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你会怎么回答，所以，很，很想知道，你，”顿了片刻，她接着说，“你这样说，我，很，很感动。所以——”
    “傻丫头！”他摸了下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什么都不要想。”
    沈迦因点头。
    时间，就在沈迦因的指尖流逝。
    很快的，国庆假期就到了。
    沈迦因接到家里的电话，父母希望她能回家一趟，不知道她有没有安排。
    自从上次回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沈迦因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现在——
    事实上，她很想在这个假期里和顾逸昀去外地什么地方玩一下，很想和他可以在人群里牵着手，放肆地爱着彼此。可是，顾逸昀一直到了九月三十号都没有给她一个准信，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假期会不会有空。
    然而，到了三十号下午下班的时候，沈迦因接到了顾逸昀的电话，说他假期可以休息几天，可是要回去榕城，因为他父母打电话给他了。
    那一刻，沈迦因的心，顿时跌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小家子气，不该霸占着他，他也有他的家人朋友。在江城的时候，他已经尽量和她在一起了，尽管他们不能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尽管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从早到晚，从周一到周日，有时候即使回到了家里也会被电话叫出去，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可是，是她占有了顾逸昀多数休息时间。
    “嗯，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走？”她问。
    “机票已经订好了，今晚就走。”他说。
    她“哦”了一声，接着便沉默了，听着他那边有人在说话，是冯继海的声音，沈迦因忙说：“那你先忙吧！我等你回来！”
    “等等！”他止住她挂电话的动作，道，“你呢？这几天都没说你要去做什么——”
    “呃，逛逛街或者回家。”她说。
    “好，我回来之前会给你打电话的。”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冯继海进来是跟他说，等会儿就要去市委参加今晚的国庆庆祝活动。所谓的庆祝，只不过是邀请市里的离退休领导、全市各界的优秀代表来参加庆祝晚宴，看看节目，一般会在八点半结束，而顾逸昀的飞机是在九点半起飞。
    沈迦因知道他今晚在市委参加活动，她也查了今晚飞往榕城的班机的时间，有好几趟飞机，她不知道他几点会走，也不能问他，下了班就赶紧坐着机场大巴去了机场，在那里等着他。
    外面的天空，从蓝色变成了橘色，变成了黑色，当夜空爬满星辰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
    她担心自己会不会错过了他，会不会他是从别的通道来的机场而她并没有碰见，便一直守在安检口附近。不管他从哪里来的机场，要登机总是要过安检口的吧！
    沈迦因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这种守株待兔的傻事，到了这时，她才知道，守株待兔原来不是故事。
    时间，在人们忙碌的脚步中一点点流动着，直到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看见了他朝着安检口走来，却是和旁边的人在说话，根本没有看到她。
    沈迦因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让他看见自己，却又害怕，万一他看见了问她来这里干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然而，就在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走到他身边时，徐蔓出现在了沈迦因的眼中，而徐蔓，比顾逸昀更早看见了她——
    “咦，那个，不是——”徐蔓不禁有些讶异，对顾逸昀道。
    当顾逸昀顺着徐蔓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果然在安检口附近看见了沈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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