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和几位大臣正在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议事,大概是因为雪妃娘娘正在生产,所以皇上心神有些不宁,且频频走神,终于接到下人来报,便迫不及待的夺门而出,却被产婆告知了晴天霹雳。”
“最后,四皇子是皇上抱走的,他谁也没让跟着,在场所有人都将此事心照不宣的烂在了肚子。”
“出了东宫,我没有回府而是跟在了皇上身后,毕竟是血脉相连,到底不忍心,皇上将四皇子扔进火堆里便走了,我耐心等皇上不见了身影,才将四皇子从火堆中抱出来。”
“唉,还是有些晚了,四皇子的右手以及右臂被火烧的有些严重,因着我和云雀山掌门有些交情,暗中偷跑了一次云雀山,这才保下四皇子的命。”
“本来我不欲将牵扯云雀山牵扯进来,但奈何楚离天喜欢这孩子,想将他留在身边,多方考虑之下,我便应了。就这样,四皇子在那儿待了五年,我想着找个机会告诉雪妃娘娘这件事,却不想某一天四皇子突然失踪了,我和楚离天暗中寻找了一年多都找不到,接着没多久,雪妃娘娘便去世了……”
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月色将夜重华的影子拉得老长,夜正祥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若是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他的脚步稍显踉跄。
一向清贵冷然的双眸中充斥着的,是让人心疼的茫然无措。
那夜,母妃该是有多绝望。
而挣扎在火堆中的重锦,还是一个连绝望都不能体会的婴儿。
遍寻王府都找不到人,夜无忧才意识到夜重华早就出去了,而且连墨云也没带着。
好像,他是说有件事需要问清楚……
她不知道他的去向,只能在王府门口守着,手里提着一盏灯,肩上搭着霁月送来的披风。
“夜深了,主子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着。”
夜无忧摇了摇头,这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看不到他,她无法安心。
“你回去吧,墨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身边总是缺不了人的,我在等一会儿。”
霁月又陪她站了半晌,便被她赶走了。
夜风乍起,吹得手中宫灯晃了几晃,夜无忧紧了紧披风,再一抬头,便见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与此同时,夜重华也看见了门前那盏微光。
虽然已经成了婚,她仍是不喜作妇人装扮,在府里总是用一根簪子将头发半挽。
记得他还问过她,为何不挽妇人髻。
她说,那样会显得她十分老气,损了她的姿容。
听完,他也只是笑笑,便随她的喜好去了。
在他心中,她仍是个小丫头。
可现在,他的小丫头在提着灯等他回家。
凉了一路的心,就因为这微弱的光回了暖。
夜无忧皱着眉头,下了台阶迎上去,“你到底去哪了?”
夜重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夜无忧也没再说什么,任由他抱着自己。
应该,和那枚长命锁有关吧?
思无邪为何要给他?
他的弟弟还活着吗?
此时她心中的万千疑问都压了下来,这一整日他太累了,他需要好好休息。
“我们回去吧。”
夜重华下巴磨着她的头发,哑着嗓音,“好。”
沐浴过后,两人便躺在了床上。
他将她揽在怀里,屋内静了一瞬,夜重华便将夜正祥说的话告诉了夜无忧。
在听到是爷爷救了夜重锦的时候,夜无忧美目大睁。
然而她此刻对夜重华的心疼远超她对这件事的惊讶。
虽然他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缓,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
他在内疚。
夜无忧将侧脸贴到了他的心口处,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那时也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可是……”她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可是我宁愿被扔进火堆中的人,是我。”
现在他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在思无邪的阵法中看到襁褓被火舌吞尽的那一幕。
夜无忧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名为‘无助’的东西。
他是强大到被称之为‘东篱战神’的男人,此刻抱着她的双手都在颤。
这样的夜重华,让她心疼极了,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再多的安慰,也只是苍白无力的话语,此刻她能做的,便是抱着他,给他温暖。
这边一室温情,另一边却是危机四伏。
已是子夜时分,夜色浓稠得像是要将人全裹进去,一条不甚宽阔的小路上,一个长长的车队正在悠悠行进。
原本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男子,蓦的睁开了双眸,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不见魅惑多情,只余冷冽杀机。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勾了勾唇角,心中默数了几个呼吸。
在数到‘十’的时候,箭雨‘嗖嗖’而至,两侧半人高的苇草中也随之蹿出无数的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以黑巾覆面。
最开始的慌乱过去,陵月士兵奋力反击。
“保护殿下和公主!”
一时间,刀剑碰撞声、皮肉开裂声与侍女尖叫声混作一团。
马车内的宋懿清脸色也是煞白,手指紧扣着马车内壁。
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夜无忧要对她赶尽杀绝了。
但转念一想,她便否决了。
夜无忧与洛非欢狼狈为奸,又怎么会派人杀他的人。
再者说,她也没有必要杀她了。
“公主……”流苏惊恐至极,她一直待在宫里,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外面一丝一毫的声响,都让她宛若惊弓之鸟。
宋懿清的状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但至少保持了面上的镇定,“不想死就闭嘴!”
她颤着手掀起了车帘一角,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就在这时一个滴血的长刀猛地向车帘砍来,这下面上的镇定也破裂了,她惊恐短促的叫了一声,“啊!”
这一个叫声倒是提醒了洛非欢,还有宋懿清的存在。
带着一身血腥气,洛非欢钻进了她的马车。
只是马车帷帐稍稍一动,再加上突然浓郁的血腥气袭来,流苏甚至都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吓得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宋懿清也是被吓了一跳,后背顿时冒了冷汗,在看清是洛非欢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她白着脸,抖着嗓音,“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你觉得谁最想破坏这场联姻?”
宋懿清本就是个聪明人,稍稍细想,便想明白了,“难道,是西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