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细雨过后,被洗过的梨花散发着香气,让人连呼吸都带着甜意,也夹杂着丝丝苦涩。
“虞儿,快来看,你最喜欢的梨花。”
一身白衣似谪仙的男子,坐在梨花树下,伸手接住了树上掉落的花瓣,温柔的转过头看着他身后的女子。
墨黑色的头发柔顺的垂下,眉眼间尽是柔情,温润得似乎不沾世间一丝的烟火气。
只是洁白的梨花映衬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更添一丝病弱的苍白。
话音刚落就咳嗽了一阵,抓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
女子疾步走到男子身边,给他批了一件披风,嗓音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柔弱,“天气还凉的很,多穿一些吧。”
好大一会儿,终于不咳了,他笑着摇摇头,“不碍事。”
“梨花真美。”女子抬眼看着枝头上圣洁如雪的梨花。
可惜,她不喜欢梨花。
“是啊,白色很衬你。”他弯了眼睛,看着女子的衣裳。
她笑了笑,可惜,她也不喜欢白色。
“虞儿,明日就是玉姨的忌日了,今年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女子坚决的摇头,”你的身体不适合路途颠簸。“
况且,那个女人又怎配你去给她祭拜。
“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他无奈笑笑,觉得她过于紧张了。
“往年都是我自己去的,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就好。”女子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不染微尘。
“都已经三年没有去看玉姨了,我想去看看她。”
看着他的眼神,她不忍心拒绝他。
“好吧。”
能去祭拜那个女人,他是真的很开心罢。
“虞儿真是个美丽善良的姑娘。”
她承认她很美丽,但是她并不善良。
她也不是他口中的虞儿。
但是为了他,她可以假装很善良,假装喜欢梨花,每天穿着白色的衣裳假装莲步轻移的走路,还,假装她。
甚至她还可以连续三年亲自去祭拜她的杀母仇人。
不过墓里并没有那个女人的尸体,那样的人死后怎么配拥有墓地呢,那人的尸体早就被她扔到某个山上喂野狗了。
只是个空棺椁罢了。
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即便以另一个她厌恶至极的女人的身份也可以。
因为,她爱他。
她是东篱国受天下敬仰,万民爱戴的巾帼将军夜无忧。
她能得天下人的拥护,却唯独入不了他一人的眼。
机关算尽,汲汲筹谋。
终究换不来一人心。
不过,现在好了,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已经陪着他三年了。
接下来还有好多个三年他们可以一起度过。
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这三年过的太平静了,平静到风雨欲来而不自知。
她亲手扶上帝位的那个人,竟对她起了杀心。
散了朝的金銮殿上,只剩下一人跪在鎏金地面上。
“皇上,一切安排就绪。”
“好,取得夜无忧项上人头者,赏金万两,拜王封侯!”年轻的帝王面露狠色,狰狞无比。
晨光熹微,一辆马车低调的从将军府里出去了 。
马车很是普通,一点也不起眼,只是比旁的马车大了一些。
街道两旁已经有赶早集的小贩摆摊吆喝,不过人还不算多,马车畅通无阻的往前走着。
一阵急促的咳嗦声从马车里传出来。
“陌翎,是不是颠簸的很不舒服?”夜无忧十分担心,冲着外面赶车的男子说道,“光风,稳一些,不急。”
“是,主子。”果然,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平稳了许多。
苏陌翎摆摆手,有些气息不稳,“走快走慢该咳还是咳,我这身子,我最清楚。”
“那尽量能舒服一些就舒服一些。”夜无忧整理了一下苏陌翎腿上的毯子。
“虞儿,这几年,多亏着你的照顾。”苏陌翎轻轻抓住了夜无忧的手。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夜无忧顿住。
随即低头嘴角轻扯,她现在只是被当成了夜无虞罢了。
借着整理毯子的动作,夜无忧把手抽了出来。
从小到大,夜无忧最烦的就是被当成夜无虞,别说认错,就是拿来比较她也十分不屑。
如今竟然要靠着夜无虞的身份才能留到他身边,世事还真是无常。
是啊,夜无虞她是死了,死在了权力的漩涡之中。
她夜无忧活了下来,不仅活着,而且是风光的活着,东篱国第一女将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将军,这是她从她祖辈被赐姓皇族姓氏‘夜’之后,为夜家争得的第二份殊荣!
即便这样,她并不快乐。
以别的女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她是不是错了?不然为何她觉得如此的不快乐?
渐渐地,她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听见霁月的声音,才回了神。
“主子,到了。”霁月撩开车帘,说道。
“恩。”夜无忧回过神。
“来,慢点。”光风小心翼翼的把苏陌翎背了出来,放到了轮椅上,夜无忧推着他到了墓前。
“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吧,我们去别处走走。”夜无忧微笑着对苏陌翎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对玉姨说的吗?”
“我每年都来,不差这一次。”
“那好。”苏陌翎轻声说道。
“我们过会儿再过来。”夜无忧带着光风和霁月向一边走去。
来到自己亲娘的坟前却无话可说,不知道是苏陌翎太善解人意还是这几年不但不认人,连脑子都有些不清楚。
急走两步之后发现有什么不对,夜无忧立刻恢复莲步轻移。
“主子……”霁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等走到离着苏陌翎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夜无忧才一撩裙摆,坐到了地上。
深知自家主子性子的二人,也不拘束,跟着席地而坐。
“这草长得半人高,应该看不见咱们吧。”夜无忧不放心的朝着苏陌翎瞅了一眼。
“主子,您究竟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
夜无忧神色一敛,垂目不语,神色有些低靡。
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