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州,位于大盛西南边陲的一个偏远州县,据说那里蛮烟瘴雾荒凉贫瘠,是一个真正的苦寒之地。皇帝将萧天锐发配到了那里,一时间也算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三日后,就是萧天锐的流放启程之日,同样也是沈家满门行刑之时。
璎珞自然没有去观刑,而一向爱凑热闹的翘儿经过李姨娘的那件事,也默默的在璎珞身边侍候了一天,没有出府门一步。后来倒是听外出采买回来的下人们议论,“太吓人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次砍这么多人的脑袋,整个刑场的地面都是红色的血,血腥气冲的我差点当场就吐了!”
“是呀!这几天我是再也不想见到荤腥了!”
“哎,不过听说那沈家人的尸首现在还在刑场上摆着,也不知道这沈家人做人是不是太失败了,这个时候竟然连一个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我看最后只能是胡乱一卷直接扔郊外的乱坟岗处置了。”
其中一人感叹道,“哎……这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不安分守己,搞得小命不保身首异处,最后连副棺木都没有。真是世事无常啊!”
璎珞和翘儿正在园中闲走,意外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璎珞眉眼不动,平静说道:“翘儿,你去刑场那边打点一下,让他们把尸体都埋了吧。毕竟大家相熟一场,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嗯,还是姑娘你心善。”翘儿点头说道。
璎珞的神情十分温和,笑容中却有一丝蚀骨的冰凉。心善?璎珞从没承认自己是一个心善之人,只不过既然沈家已不复存在,那自己与他们过往的那些冲突矛盾也就没有再去在意的必要了。
就这样,富可敌国的传奇沈家彻底的从历史的舞台上灰头土脸的消失了,而朝廷里也因此开始了一次官员的大洗牌。
几番下来,朝中凡是曾经支持过萧天锐的人,不是下狱的下狱,就是贬黜的贬黜,逸王一党几乎是被连根拔起。而与萧天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镇国侯府在这场风波中由于镇国侯的老谋深算和当机立断,所幸没有被牵连到太多,除了损失了一个身为逸王妃的嫡女。但经此一事,镇国侯府也彻底收敛沉寂了下来。
虽然接二连三的糟心事让皇帝一连数日都愁眉不展怏怏不乐,但国库的意外充盈对皇帝而言倒是一个好消息。
昭王府。
萧天铭看着手中的密报,笑容中带着一丝阴狠,“萧天锐,父皇打小那么疼爱你,定不会舍得让你在那苦寒之地白白受苦的,你就安心上路吧,下辈子投胎记得可千万不要投在帝王家。”
齐风听着萧天铭这几句自话,眉头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下,道:“王爷,真要这么做吗?”
萧天铭冷眼瞧着他,眼底浮上一层薄冰,语气也染了寒气:“你想说什么?”
齐风被那眼神一瞧心头猛地一沉,连忙垂眸回禀道:“属下不敢!”
“齐风,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凡事不做,要做便要做到极致,正因为本王秉持着这个信念所以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萧天铭神色凝重的说道。
齐风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郑重点头应道:“属下明白了。”
“下去吧。”萧天铭挥了挥手,神情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然。
看着齐风出去的背影,萧天铭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中似有一丝淡漠的嘲讽,哼!妇人之仁!
萧天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到闽州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休想!
萧天铭心中恨恨道,眼眸中暗流汹涌,杀气瞬间浸透了眉梢眼角!
嫉妒,是这个世间最致命的毒药。
他永远忘不了多年以前在皇帝的寿宴上,当他呈上自己用了大半年心血准备的寿礼时,那一声自萧天锐口中率先爆出的嘲笑声!一眼望过去每一个人都像在看一个笑话一样,脸上写满了对自己的轻视和鄙夷。那一年他才只有七岁。
年幼的萧天铭孤立无援的站在大殿中央,被所有人当看猴戏一样的围观和嘲笑,那些轻蔑的眼神就如刀片一般在慢慢凌迟着他的自尊,他多么希望那时候能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可是没有!就连皇帝也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先退到一边。
无助的萧天铭在绝望过后迎来的是漫天彻地的愤怒和不甘!
为什么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他每日只有残羹冷炙和无尽的漠视,而萧天锐轻易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宠爱和众人的关注?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出身尊贵的生母吗?
不,他不甘心!
从那时起,他便发了誓,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萧天锐永远失去父皇的偏爱、凌家的支持和朝臣的拥护,他要夺走萧天锐所拥有的一切,让他变得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悲哀百倍,绝望千倍!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萧天铭太了解皇帝的脾性了,所以他秘密安排了一伙人,在去往闽州的途中佯装营救逸王夫妇,可是在与押送侍卫们的对峙中,这些人故意假装实力不敌败退遁走。
自古帝王多疑心,这个消息从传到皇帝耳中的那刻起,萧天锐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比起暗杀,显然营救一个废弃的皇子,更加显得像别有居心图谋不轨。凡居上位者是没有一个人会容忍这样的危机存在于世,不管那个危机是什么,都势必要在它成气候前就扼杀掉。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有消息自西南传来,据报逸王萧天锐在到了闽州数日后,就因水土不服意外感染上了痢疾,其症来势凶猛还未等解药配好,人就已毙命。
虽说明面上萧天锐是因感染疫毒而死,可实情究竟是因何,恐怕也就只有皇帝自己清楚了。也许是真心难过也许是心虚,在接到萧天锐的死讯后,皇帝整整一天谁也没见,将自己关在清心殿中没有迈出过半步。
萧天锐可能到死都没有想到,他最终竟是死在了自己的父皇手上!
为什么?父皇不是说要他在闽州好好反省吗?不是说改过自新后就会宣他重新回宫吗?为什么还要杀他?这几个问题是萧天锐在咽气之前口口声声不断追问着的,他想知道答案,但是又害怕他们告诉他那个残忍的真相。就这样,萧天锐将他的疑问和困惑统统都带进了坟墓,在那里,他将有永生永世的时间来慢慢思索和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