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云走进母亲住的单独小苑，看到母亲正安静地坐在那专注地翻着一本书。
    一抹温柔的笑容浮上他的脸颊。
    他向母亲走过去，看到她正在翻的书是他小时候特别喜欢的安徒生童话，上面还有她以前给他写的注释呢。
    父亲把母亲重新接回青园后，席慕云将收藏在槿苑的书搬了不少回来，就摆在母亲现在住的小苑，有空他就会拿那些书过来读给她听，希望她会听懂，能想起他还小时，她也曾这么给他读过，解释过书中的意思。
    没想到，她现在竟会自己拿出来看，这真是个极大的进步。
    蓝滢心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席慕云，不禁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现在已经能记住席慕云了，只要看到他，就会觉得很亲切。
    “母亲。”席慕云向她走过来，俯身抱抱她，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您在看书？”他微笑着拿过那本书，怀念地用食指抚了一下泛黄的书页，轻轻念着那章故事的名字：“冰雪女皇……”
    “可怜的凯伊，他的心里也飞进了一块碎片，他的心很快就要变得像冰块。他没有感到不舒服，可碎片却在心里……”席慕云怔了怔，想起那些曾嵌入母亲后脑勺的碎片。
    是那些碎片让母亲把他忘记了。
    他不自觉伸手摸摸母亲那还是很乌黑的发丝：“母亲，您什么时候才会记起我呢……”
    蓝滢心温柔的目光落到席慕云身上，似乎也会为他的话感到微微的抱歉。
    “母亲，有一天您要是想起来，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席慕云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时光到底是怎么溜走的呢？您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了孩子……”
    “母亲，我一直没有正式带她来看您，下次我一定会带她过来给您见见。”
    席慕云又好笑地跟她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笑道：“母亲，我小时候也会那么顽皮吗？我都不知道带一个孩子是那么辛苦的事……”
    蓝滢心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偶尔张大眼睛看向他，就像在思考他说的话。
    席慕云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又哄她去睡觉。
    等她躺下后，他才走开。
    ……
    颜叶舒静静地躺在床上。孩子们走后，家里重新回到静悄悄的样子。
    没有了孩子的吵闹，她的时间又变得充裕了。可是，心却突然那么空，空得她难受，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
    原来就算再累，他和孩子都在身边时，才是最充实而幸福的。
    颜叶舒抱着被子，不觉渐渐抽泣起来。
    原来就算再装作豁达，心也还是会痛。
    翌日。
    颜叶舒呆在家里忙到下午，总算把这个星期的主要任务赶了出来。还有些手尾，但她放了下来。
    心里那总是隐隐作痛的念想，耗去了她很多的力气。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母亲。
    地址颜叶舒早就有了，就是下不了决心去见她。
    席慕云提过要陪她一起去，但她想起自己和席慕云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会徒增母亲的烦扰罢了。
    颜叶舒带了点礼物，坐车到陈叔和母亲住的小区，在外面徘徊了很久。
    一颗心沉甸甸的，竟越来越难受。
    七月的太阳很猛，虽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可还是晒得晃眼。
    颜叶舒提着礼物背光站在阳光下面，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很冷，很累。
    她猛抽了一下鼻子，还是受不了。
    也许对于母亲，她的心底还是有了太多怨恨。又或者，实在太不堪她和自己两人的命运。面对她，就是要面对自己，这实在太难。
    颜叶舒转过身去想回去，却猛地看到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手里提着一点菜，站在那看着她。
    两人仿佛定住一样看着对方。
    “郁妹，你怎还站在这，太阳……”陈叔抱着一件饮料走过来，看清楚颜叶舒，一下怔住。
    但陈叔很快反应过来，浮上勉强又尴尬的笑容，说：“小舒，你过来了。快，我们上楼去坐，这里太晒了，小心中暑……”
    颜叶舒低下头，眼泪一下涌出来。
    而郁瑾梅也突然转过身去，瘦弱的肩膀抖了起来。
    陈叔忙将手上的饮料丢到保安室那，回头抢过母女手上的东西，扶着郁瑾梅的肩膀：“郁妹，我们先上楼去！”
    他扶着郁瑾梅，又回头叫颜叶舒：“小舒，别在那站着，我们上楼说。”
    颜叶舒望了眼脸色苍白埋头哭不敢看自己的母亲，伸手抹抹泪，低头跟着他们上楼去。
    陈叔开了门，将郁瑾梅扶到沙发那坐下。
    颜叶舒迟疑地走进去。房子打扫得很干净，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透着两人生活沉稳而温馨的感觉。
    颜叶舒走到沙发那坐下，陈叔赶紧给两母女各倒了一杯水，然后说：“你们聊聊，我去把解暑饮料拿上来，等下给你们做饭。”
    陈叔走后，两人陷入彻底的沉默。
    郁瑾梅还在忍不住流泪，不停地抹着。
    颜叶舒望着她，只见她比起以前真的老了很多。人瘦得可怜，脸色苍白，并没有颜叶舒所期待的那样变得健康红润地活着。
    想来，这些年她虽然过了好的日子，心里却一直没有得到解脱吧。
    过了好一会儿，颜叶舒才开声喊了她一句：“妈。”
    然而声音却一下就哽住了。
    郁瑾梅这下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音。
    “妈，别哭了。”颜叶舒走过去，哽咽着抱住她。
    郁瑾梅颤抖着瘦弱的身体，哭着说：“我对不起你们……”
    “没有，你别这么想……”颜叶舒也哭起来。“这不怪你……”
    女儿的宽容，更叫郁瑾梅愧疚难当，哭得肝肠寸断。
    两人抱着哭了很久，慢慢才平静下来。
    “他们说你和海星都去了美国。”郁瑾梅哽咽着说。她指的他们，是席慕云和陈叔。
    席慕云在知道那个住在偏苑的女人并不是颜叶舒的母亲，而是自己的母亲后，他就开始寻找颜叶舒的母亲。后来才发现，他父亲竟早就查出颜叶舒的母亲跟陈叔在一起。
    席慕云很震惊，没想到她们母女一直近在咫尺，竟也没有相遇。
    席慕云找到颜母后，没有与她接触，也没有跟陈叔提出，直到席承峰刻意将他们叫到青园去工作，席慕云才不得不去面对。
    颜叶舒回国后，席慕云让陈叔提前退休，并以退休金为名目，给了陈叔一大笔钱，让他和郁瑾梅回家度晚年。
    陈叔也是因此才知道颜叶舒和郁瑾梅的关系。
    “是的，最近我才回来，海星还要过段时间。”颜叶舒很惊讶，没想到她都知道了。
    “席家大公子来看过我们几回。”郁瑾梅低头说，没敢看颜叶舒。
    原来如此。
    颜叶舒叹了口气。知道就知道吧，反正终究会知道的。
    郁瑾梅大概是想到颜叶舒和席慕云的事，心中又添了痛苦，不禁眼泪又下来了。
    颜叶舒拍拍母亲的手，没有再说话。母亲是她上高一那年走的，时光如飞，一别13年再次重逢，多少的人事变换，相对却是无言。
    ……
    吃过晚饭，颜叶舒和母亲坐着聊了一会儿，互相都不敢问对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挑些不关痛痒的话题，比如颜叶舒最近做什么工作，颜海星的女朋友是怎样的。
    过了九点，颜叶舒考虑是不是要回去了，郁瑾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
    颜叶舒怔了怔，但很快就说：“好。”
    颜叶舒帮着母亲将客房那边的床铺好，两人坐在床上聊天，颜叶舒的手机忽然响了。
    颜叶舒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是席慕云。
    “叶舒，你去哪儿了？”席慕云不满地问。
    “我，我来看我妈了。”颜叶舒轻声说。
    席慕云怔住。“哦，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我明天再回。”
    “那明天我再过来。”
    颜叶舒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郁瑾梅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是大少爷吗？”
    颜叶舒愣了愣，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叫席慕云。“嗯，是慕云。”
    郁瑾梅听到她直接叫席慕云的名字，也是怔住。郁瑾梅看着出落得沉鱼落雁的女儿，心中不安，却不敢说什么，只看着她。
    颜叶舒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想跟她说席慕云的事。
    一夜的各怀心思。
    ……
    颜叶舒重新正常上班。
    下午，设计总监沈思嘉过来找颜叶舒，未语先笑：“颜大设计啊，有个极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颜叶舒抬起头，也微微一笑：“您说吧。”
    “花影因为最近线上的销量非常非常叫人激动，所以公司决定与安泰集团合作，更加拓展花影的业务，利用安泰的网络电视购物平台做一个长达一个月的促销，而颜大设计你，就是这次项目的首席设计师！除了设计，你还有可能得配合平台作活动，颜大设计，你要出名啦！”
    颜叶舒：“……”
    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出名。
    而且安泰的网络电视购物，不就是安岚家的么？颜叶舒觉得自己倒霉的日子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