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持续了一会儿,罗天运还是打破了沉静,说了一句:“老江,多保重吧。”
江超群一边点头,一边“嗯”着,做完这些,他便对着罗天运挥了挥手,迅速转身往酒店的停车场走去,他一转身时,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滑落下来。他不知道在此时此刻,他的眼泪是悔恨交加,还是感动与感慨。世事如浮云,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铁一般硬邦邦着,可罗天运的一个握手,一个送客,竟让他泪如雨下。他还是舍不下商场,还是舍不下权力和权术。可是一切的错误已经铸造而成,他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太晚了。
江超群任眼泪流着,他知道,流过这么一回后,他的权力之路就彻底终结了,他的一生也彻底淡如白开水了。
人生就是这样,再多的感慨,也只能化作几行泪,也只能不过眼烟云聊以自慰了。
就在马英杰看着罗天运和江超群时,就在大家都在感动之时,马英杰感觉侧面有目光射过来,他用余光扫了一下,操武文一脸的复杂,却用一种让人极不爽的目光打了过来,似乎在抱怨马英杰,联手江超群玩了他一大把。这一大把尽管为秦县赢来了一个又一个的荣耀,可这种荣耀于操武文而言,是沉重的压力和透不过气来的无奈之感,这种感觉对于任何一种身在商场之中的人而言,太糟糕了。可操武文在这种场合之下,除了用极尽周到的笑脸去面对罗天运和马英杰外,他不敢,也不能使半点小姓子。在商场,“个姓”两个字只能属于权力的至高峰,你站在至高峰之上,你就可以使个姓,而且个姓到了极致,你的人格魅力就到了极致。反之,你站不到至高峰,你就得收取一切所谓的“个姓”,商场没有个姓,也不敢存在个姓。
马英杰看到了操武文的目光,他如睡得正香时,被钻进身体的蚂蚁把哪个东东咬了几口一般,心,被石块投中了,一层层的波澜四下扩散着,撞击着----,没有来由的沉重感,还是让马英杰的喜庆猛然往下坠落着-----。尽管他今天出尽了风头,赢来了诸多的赞赏和羡慕,可是操武文的目光,让马英杰不由得警惕起来,操武文生气了?他真的要和操武文对着干吗?还是操武文本来就一直对自己不满呢?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马英杰都不希望和操武文把关系处理得太僵硬。江超群这一走,就真的离开了他的舞台。而且从罗天运的表情看,他不可能留下江超群,他能够放江超群一马,就已经是够大度,够宽容的了。如果去重用江超群,这个口子,罗天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开。对于孟成林的利益团体,他不赶尽杀绝,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不可能去重用他们,换成任何一个领导上台,都不可能去重用对手的人。
在这一点上面,马英杰很清楚。他马上换上讨好的笑脸,走到操武文身边,扯了扯操武文的衣角,操武文知道马英杰走过来了,知道马英杰找他说话,他故意装作还在看江超群走的方向,没理马英杰。直到马英杰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再是不理,就说不过去了。转过头,装在才看到马英杰的样子,满是疑惑地望着马英杰。
马英杰见操武文终于肯给他说话的机会,马上一脸讨好的笑,望着操武文说:“操经理,罗总等会去马届镇时,您觉得如何安排合适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古话,古话说的从来没有错。在马英杰一脸谦虚谨慎的笑脸面前,操武文竟然很有些被动和措手不及,他真的搞不懂这个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真的猜不透这个年轻人,一脸笑容的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无论是花样还是力量,都那么让操武文紧张和恐惧。他现在发现,与马英杰同一个战壕,太危险了。他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被一个年轻人玩得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判断能力,而且还得拿笑容去装扮自己的愤怒,去迎接马英杰的笑脸。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上级来说,太他妈的扯淡了。这个时候的操武文真的在内心骂起了脏话。
“马县,马届镇的绣品你已经很熟悉了,还是你来安排罗总的行程,我全力配合。再说了,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啦,我也得沾沾喜气才对嘛。”操武文那张胖乎乎的脸上,被堆上来的笑容,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隙,以至如马英杰看不清楚操武文的真实用意,不过,从操武文的话里,马英杰还是感觉到了情绪。这上级带着情绪,他这个下级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马英杰的大脑迅速转了几转,马上换上真心实话的笑脸,而且态度谦卑地望着操武文说:“既然经理让我安排,我就当一次家了。等会我和您一起陪罗总去马届镇,其他的人,经理就让他们各自忙各自的去。这人一多就打眼,罗总对于过于打眼的活动,都是谨慎的。您说呢?经理。”
马英杰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下罗天运的喜好,这样的小人情,他在这个时候还是要送给操武文的,再加上他的态度,操武文心里舒服多了。语气便和善了许多,对着马英杰说:“马县考虑得很周到,我会通知大家散去的。”
马英杰见操武文的语气好了起来,便松了一口气,继续讨好而又真心真意地对操武文说:“经理,晚上,我想请罗总去我家里作客,请经理作陪好吗?这完全是私人宴,经理方便的话,把夫人也一块带来好吗?”
马英杰年轻的脸上,闪着一层朝霞式光芒,这光芒让操武文不得不直视马英杰的同时,倍感纳闷,这年轻人又在玩什么把戏?这不是年,不是月的,哪里有请老板去家里吃饭的道理呢?可马英杰就敢这么做,而且还让他带着夫人去作陪,又让操武文如跌迷雾之中。只是,无论操武文有多少的疑难杂症,在这个时候,他除了笑脸相迎地望着马英杰说:“马县太客气了,如果我和你嫂子去不碍事的话,我们当然乐意借光了。”
“谢谢操经理肯给我面子,我现在就去安排。你先陪陪罗总好吗?等会我带着老板来接你们。”马英杰说这话的样子,看上去象个孩子似的兴奋,而且他还在这个时候挠了几下头,那神态确实不像一县之长,倒像个刚走出大学校门,雅气末脱而又充满理想的年青人。这让操武文又纳闷了,是不是自己太高估了马英杰,他还年轻,他还缺乏政治经验,他还没有被染上机关色彩,更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机。是他把马英杰想得太过复杂和强大了,这么一想,操武文那颗纠结和恐惧的心,才慢慢地松驰下来,脸上浮出一层真正属于他应有的宽容笑容,对着马英杰说:“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马英杰这才欣慰和放心了,原来搞定上级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真的需要耐心,需要智慧更需要演戏。马英杰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涌出了一层说不清楚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什么,马英杰不清楚,他也没时间去追问,这种不清楚的东西到底为何物。生活给了他既定的路,他已经上也轨道,除了在这条轨道上勇往直前以后,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马英杰离开了南都大酒店,独自开着车去了水磨房。他没有给栾小雪打电话,他想给她们几个一个突然侵击,当然他不打电话的原因还有一个,他不放心冉冰冰。他想看看冉冰冰到底还不会伤害栾小雪,冉冰冰上午放了他一马,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真正把栾小雪当作最好的同学,最好的姐妹吗?这在商场一久,马英杰这种防人的本能越来越强烈,而且越来越高深。一如他刚刚在操武文面前演戏一样,其实他没有想好晚上如何安排罗天运和栾小雪的会面,可操武文的目光如寒气逼人的尖刀扎过来一样,他如果不能及时抚平一下操武文的脑怒,接下来的日子,他在秦县如何实施自己的政治抱负呢?操武文是不能拿他如何,但是操武文绝对有能力拖他的后腿,他正处于上升空间,有着司徒兰和罗天运这两大靠山,只要他努力工作,创下几个政绩,想不被提拔都难。他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让操武文拦了路,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他宁愿放下一切的自尊心去讨好操武文,也不能和操武文把梁子越结越深,越结越大。这也是他临时突然想到在家里请他们吃饭的原因,一来拉近了他和操武文之间的距离,二来可以理所当然地为罗天运和栾小雪创下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有哪一个地方,比在家里让他们会面更安全,更可靠的了。
家啊,才是化解矛盾和回避一切斗争的地方。谁进了家门,还会把敌人当作仇人去打打杀杀呢?这也是家宴的不同意义之处。
马英杰发现自己越来越聪明了,脑袋瓜子越来越管用了,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么好的应对方式,他自己都有些服自己的小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