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的心是乱了。爸爸这个一直离不开女人的男人,他伤了妈妈,也伤了自己,更伤害了她。让她在这二十年之中,过着一种根本就不存在的生活。她远没有马英杰真实,可信。马英杰从泥土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可他却靠着双手在创造生活,创造未来,创造更多的需要。
思思不恨马英杰了,她不该去恨马英杰。爸爸拿的钱原来就不是她家的,不属于她家的钱,就应该还回去。那些钱很多很多沾着别人心血和汗水,是爸爸这样的贪官强行抢夺了别人的心血和汗水。她多么不希望用“贪官”两个去形容自己的爸爸,可事实上,她的爸爸就是个形象。她如果留在中国,她的背后就会被很多很多的人指点着,一个贪官的女儿。
现在,是马英杰救了她,救了妈妈。是马英杰让她的梦破灭了,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梦的破灭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情,是一件还来得及去挽救的事情。如果再过十年,甚至再过十五年,那个时候,爸爸东窗事发的话,她还有现在的这种斗志吗?她还敢有斗志吗?
二十岁,是一个美丽的年龄,梦破了,可以重来。梦醒了,可以再接着做。
马英杰也紧紧地抱住了思思,只要他再一次把这一对母女平安送走,只要她们顺利地去了另一个国度,他悬着的心才可以真正地落下来。
马英杰没有想到,在奔三的年龄里会遇到思思,会和思思有这样的一段爱情。虽然痛着,虽然会以失败而终结,可他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恋。
爱情尽管只能容纳情,像激光一样的极度单纯,也像激光一样地极度绚丽。鲁迅说过,爱情需要不断地更新。当两个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彼此的感觉、认识、观念、地位可能是协调的,这些协调,有的是明显的、有些只是潜意识中的。在不停顿的生活进程中,双方与时俱进的速度如果不一样,天长日久,原来的协调就可能被打破。更新就是为了保持协调和建立新的更广范围的协调。得不到爱情滋润的灵魂是孤独和寂寞的。
马英杰却在长达三十年的岁月里,一直过着并没有爱情的生活。一直任婚姻的枷锁把自己锁牢了,锁住了。他曾以为过日子就是一切,曾以为男人和女人就该那么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直到思思的出现,马英杰才发现,原来还有一种很美丽,很激情的感觉存在着。原来男人还能如此牵肠挂肚地担心着另一个女人。
马英杰怀里的思思,已经柔成了一团水,马英杰多么想把这团水饮下去,多么想这一团水会是自己的,会照亮他接下来的生活。
马英杰这么想的时候,却苦苦地笑了一下,他扳过思思的脸,紧紧地盯着这张脸,这张脸那么年轻,那么孤独无助,又那么恋恋不舍。马英杰如同读书时思考一道数学题一样望住了思思,这让马英杰想起了一段书中的话:“其实女人都是数学题,有些女人是代数,只需要搞清正负加减就行。有些女人像函数,有多个变量,定义域一变,她就变了。”像思思这么单纯的女孩,她只是代数,是平面几何,只需要几条线就能搞定,越是这样的时候,越需要细心,越需要大量的呵护。
“其实男人也像数学,地位是竖轴,金钱是横轴,在这个坐标里,女人按自己的需要绘着曲线。男女感情更像微积分……”马英杰也是从书上看到的这个理论,可这个时候,他已经走进了安琪给他营造的婚姻之中,已经毫无杂念地想守着安琪和儿子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他还是没读懂女人,还是被安琪赶出了家门。直到遇上思思,马英杰才觉得,他沉睡的感情醒了,他这些年是白活了。思思才是他命中的另一半,可现在,这一半也要离去了,他一如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一样,痛却不舍着。
思思用命替他挨了一刀,可他却留不住思思,他给不了思思以后的生活,他也给不起思思以后的生活。
爱情遭遇生活时,爱情是多么地苍白无力啊。
这个时候的马英杰,除了紧紧拥住怀里的爱人,除了再一次给思思怀抱和力量外,他还可以做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
思思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尽管是如此地短暂,可却让马英杰尝到了被人爱着、恋着的美好,尝到了想要去保护爱人的激烈和冲动。这一切在安琪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结婚几年内,安琪从来对他不冷不热,有了儿子之后,安琪便把一切的精力和时间花在儿子身上,他在那个家里是可有可无,几乎是个多余的人。安琪甚至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哪些东西。就算是出差一个月,他的衣服肯定自己整理,需要的东西肯定是自己打点。可是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就粗糙,出差时,不是忘了这就是丢了那。最可笑的时,马英杰有一次在急急慌慌中,竟把儿子的内裤当成了自己的,等到了酒店才发现,那内裤如此之小。那次,他不得不去了商场,重新购买了内裤。回家之后,安琪找不到儿子的内裤,问马英杰时,才知道马英杰拿错了。可安琪不仅没有安慰他半句,反而指责马英杰为什么这么粗枝大叶,孩子的内裤难道看不见吗?成心和她过不去,害她到处找个遍。
那次,马英杰没有回安琪一句,也没有去怪安琪什么,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安琪的这种冷漠和指责。直到栾小雪的出现,他以为他会为栾小雪而冲动,而恋爱,甚至要不断地压制自己,去割舍这一段根本就不能去爱的感情。
思思从某种意义来说,救了马英杰。是她让马英杰懂得了什么是爱情,是她让马英杰明白了,他的爱是哪一类女孩。
机场的人来人往,给了马英杰一种很杂乱无章的感觉,他多渴望再经历一次那个乡下的夜,那种不管不顾的亲吻,不管不顾的激情和冲击。
机场的广播在提示要进站了,思思却极其不舍,她至今都没搞明白,马英杰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她,让她可以为他而命都不顾,让她也会恨他,恨得寸断肝肠。她为他变得如此魂不守舍,她甚至为他,可以付出一切,爱情啊,动也难,离也难。她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爱情吗?她以后还会见到马英杰吗?
思思的眼泪又流着,马英杰伸出手替思思擦着。
“哥哥,你会记住我吗?”思思仰望着马英杰问。
“思思,我不可能忘掉你。好好读书,毕业的时候,我去看你,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爱着对方的话,你就回来好吗?我娶你!”马英杰果断地说着,他在这一刻如此对思思承诺着。他想,任何的语言可能都比不了,他对思思的承诺。而这种承诺就是责任,就是爱的升华,就是他对思思永久的牵挂。
“哥哥,我会记住你的话,有你的承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想我们没有未来,有哥哥这句话,足够了。我对哥哥的爱也值了,只是我不想再去伤害你的妻子。我爸伤害了那么多的人,以后,我决定不伤害任何人。我替我爸还债,我欠鸿浩集团很多人的债。哥哥,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留学归来时回鸿浩集团,愿意尽我的一点力量,去为这城市而作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去还我爸欠这座城市的债。哥哥,你明白吗?我不是不爱你,可我不想再伤害别人,哥哥,我不能再害人了,我不能。”思思哭得很伤心,她要马英杰的承诺,一直盼望马英杰的承诺,一直想追问马英杰的爱。现在,她得到了马英杰的承诺,现在,马英杰愿意娶她了。可她在感动的同时,却不得不告诉马英杰,她不能嫁给他,她不能。马英杰有妻子,那个妻子是无辜的。
马英杰把思思抱得更紧了,这个傻女孩啊,一夜之间,让她变得如此地善解人意,一夜之间让她变得满身是债。马英杰的心如无数把尖刀插了过来,痛得他真想对着思思说:“思思,我没有妻子,我现在是单身,我现在是自由人。”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这样,他不能这样。
无论他对思思的爱有多深、多大。他都不可以让思思知道,栾小雪根本就不是他的妻子。
马英杰觉得自己好可怜啊,放着爱的人不敢爱,放着爱的人不能言爱。他知道,思思会慢慢去忘掉他,只要栾小雪一天在他的身边,思思就不会再属于他。
相比仕途而言,爱情算得了什么呢?马英杰骂了自己一句,“真他妈不是个东西。”他得在思思面前去装着,他得继续在思思面前去虚伪着。
罗婉之走了过来,马英杰和思思分开了,马英杰说:“思思,好好学习,有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
“嗯。”思思温柔地点着头,然后走到妈妈身边,挽着妈妈的手,往机场走出。
马英杰的眼睛湿润着,他目睹着思思的背影,一个劲在心里说:“思思,对不起。我无法告诉实情。思思,再见了。思思,保重,平安。”
马英杰在内心如此说着,可他没有再叫思思,思思也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