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伟说:“是啊,这让人想起古龙那句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无论你愿不愿意,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留不住。所以说来说去,我们都必须力保老爷子的地位,只要他这杆大旗不倒,我们才有生存的空间。”
靳伟是个明白人,今天当着我和彭强的面说了句明白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迫不得已,却是句大实话。事实上,当你认为你有很多选择的机会时,你恰恰只有一条道路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们大多数人的人生轨迹早早被定死了,你只有在这个定死的框架内翻腾才有生存的空间,一旦越线,就是万劫不复。
彭强沉默了一会,拿起酒瓶给靳伟的酒杯里斟满酒,诚恳地说:“老靳,平时很少有机会跟你像今天这么交流。既然你都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反正在座的也没外人,那我也说两句吧。”
彭强说完有意无意瞥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地说道:“小亮,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没那么多弯弯绕,如果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就当我说的是醉话。”
虽然靳伟和彭强都是老爷子提拔或者力保下站起来的,算是自己人,可与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作为老爷子的儿子,这个时候该我表态了。
我清咳了一声,说道:“靳大哥,彭大哥,不管你们信与不信,今天我也说句心里话。所谓日久见人心,这些年我跟两位打交道比较多,了解你们都是人品端正,很正直且有自己理想的人,我很佩服你们的人格和胆识。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老爷子这层关系,我都当二位是朋友。你们有什么话在我面前可以尽管说,是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和顾忌,这都是人之常情,很正常,所以说开了反而最好。”
彭强轻轻点点头说:“老靳和小亮你们都是明白人,在你们面前说话我也不想掖着藏着。在我流亡的那段日子,从来没想过能够复职,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恢复自己的名誉和清白。在那段日子,我的内心充满了希望,可是希望一次次被现实击碎。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慢慢的我明白了,仅仅凭我的能力,哪怕我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还是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逃犯,何况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逃犯……”
说道这里,彭强有些说不下去了,端起酒杯又大口喝下一杯酒,缓了口气。虽然无法切身体会到彭强在那段孤独寂寞的日子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但我能想象得到,一个人在那种孤立无援的状况下是多么的孤独而无望。人世间很多的事就是这样,深刻体会过的人说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或者几个词语,其中包含的东西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味道,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就无从体会。
靳伟说:“老彭,那几年你的确受了太多的委屈,吃了太多的苦,我很内疚,始终没能帮上你太大的忙。”
彭强摆摆手说:“千万别这么说,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坚持下去。话说回来,在我最绝望最孤独的时候,李红和小亮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他们让我重新鼓起了勇气和信心,有了小亮的引荐,我才有机会在老爷子面前将真相和盘托出。在那些逃亡的日子,我无数次想到过为自己平凡昭雪的场景,有这个一个机会向组织上陈述事实,可我也知道,这像是一个奢望,千难万难。然而我没想到,在我看来如此艰难的事情,在小亮的帮助下却轻而易举的实现了。所以我内心对小亮充满了感激,可我这个人不善于表达,这番话闷在心里从来没有在小亮面前提起过。”
越是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情感反而越是炽烈,彭强无疑就是这种人。我被他这番话深受感动,低声说:“彭大哥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是我分内的事情,实在没必要记在心里。”
彭强说:“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遇,所以这个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说句心里话,当时虽然有机会向老爷子陈述真相,但对官复原职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毕竟脱离组织三年多了,能给我恢复名誉就已经是奢求了。可我没想到,我居然能回到以前的岗位继续工作,而且得到老爷子的信任。所以必须承认,老爷子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个人情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靳伟说:“老彭,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今天说这番话的意思并不是希望你表明态度,而是陈述利害。你我都是想干事的人,可光会干工作远远不够,我们同样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要保护我们自己,就必须保护能够让我们做事的人。”
彭强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说了半天也是同样的意思。虽然我很讨厌勾心斗角,不擅长官场上这种斗争,可真被逼到这份上,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如今杨家的地位面临着最严峻的挑战,我们的确应该团结起来,保护杨家这杆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