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强点点头说:“你明白就好,所以今晚是你主审,我配合你。老曾能交代多少,关键都在于你的引导。”
我笑了笑说:“行,今晚你就看我的,一定让老曾把他从三岁到五十岁干过的所有坏事,什么打小孩,欺负老太太,偷看妇女洗澡,全都一五一十给我们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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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曾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我的目光与他在目光空气中相遇,发现他的目光里竟然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老曾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冲我点点头,讨好地说:“唐局长,你终于来了,谢谢在我临死前你能来看我。说实话,我很感动。”
我冷冷地说:“本来我是不想来的,也不该来。我是财政局长,不是公安局长,审讯一个死刑犯不是我的职责。但考虑到你是个快死的人,以前又是财政局的干部,来听听你的临终遗言。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想听假话,在你临死之前,最好能给这个你生活过的世界留下一份真诚。”
老曾苦笑了一声,萧索地说:“唐局,我明天就上刑场了,你认为这个时候我还有时间说假话吗?”
我点点头说:“这样最好,那就开始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老曾沉吟片刻,抬起头望着我,用充满期待的眼神说:“唐局,我很想知道,在你心目中,我还算是财政局的干部吗?”
我冷笑着说:“从法理上说,你已经被终生剥夺了政治权利,也就不再拥有担任政府机关单位职务的权利。但从情理上来说,财政局是你供职的最后一个单位,你的感情归属勉强可以算财政局的一份子。”
老曾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管你们怎么看,我的心仍然在财政局,所以我希望组织上能考虑我最后的一个请求。”
我说:“你先说说看,如果不算太过分,我可以代表组织答应你的请求。”
老曾说:“我希望对我执行死刑的时候,组织上能送我一套深灰色的中山装,穿上这身衣服上路,我心里才踏实。”
老曾的这个请求一出口,彭强扭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全是诧异和震惊。
无疑,老曾提出的这个要求让我们都十分诧异,穿上中山装上路和穿上囚服上路,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难道他哪怕去死,也要给自己搞个干部证明?原来老曾不仅是个奴才,还是个官迷。
我咳嗽了一声,点燃一支烟,站起身走到老曾身边,给他塞进嘴巴里,自己也点燃一支烟,心里琢磨着,人在临死之前到底最渴望的是什么东西。
老曾深深抽了一口烟,苦涩地说:“唐局,你可能觉得我这个要求很荒唐,很可笑,但是你一定不清楚,就是为了这身代表身份的干部服装,我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条不归路。”
彭强突然说:“曾德胜,你还认识我吗?”
老曾打眼瞥了一眼彭强,点点头说:“当然认识,江海市南城区公安局局长彭强,和原北城区公安局长靳伟并称江海双杰。那次在李家镇是你亲手抓的我,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可能就全身而退了。公安局想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彭强接着问:“你确实隐藏得很深,我想除了你的上线,很少有人能想到你竟然是制造了十几条人命惨案的杀手。我问你,栽在我手里,你恨我吗?”
老曾苦笑了一声,说:“恨,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这是天意,天要灭我曾德胜,所以我不恨你。我最应该恨的人不是你,而是改变了我命运的那些人。”
彭强点点头说:“这说明你的认识还是清醒的,你之所以从一个国家干部沦为死刑犯,责任在你自己。说说吧,你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的?”
老曾眼睛却盯着我,用充满渴望的神情说:“唐局,我还没有回答我,组织上能不能批准我的请求。”
我点点头说:“老曾,你这个请求我可以答应你。”
老曾欣慰地说:“谢谢,谢谢唐局,谢谢组织。”
我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老曾闭上眼,沉吟片刻说:“自从被法院宣判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把自己从部队转业后这些年的经历都过了一遍。我终于想通了,我之所以沦为一个被人唾弃的死刑犯,首先是我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魔鬼,可是在我生命中,有一个人一直扮演着魔鬼的角色,就是这个人给了我后来拥有的一切,也是他毁掉了我的一生。”
彭强说:“你说的这个人是牛明么?二十年多年前,牛明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人物。”
老曾摇摇头,说:“不是牛明,是后来江海市的常务副市长李明山。那一年我刚从部队下来,等待军转办分配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了李明山,不过当时他只是李家镇的副镇长。”
老曾二十多年前就认识李明山,这倒是个新情况。我说:“为什么说李明山是你生命中的魔鬼?”
老曾接着说:“我等了军转办分配工作等了一年多,原来以为凭我在部队学的本领完全可以进公安局,可是因为我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工作迟迟没有分配,心里很苦闷。这时候我认识了郁郁不得志的李明山,他虽然是副镇长,却没有任何实权,满腔的抱负没有地方施展。所以我们经常约在一起喝酒,一来二去就成了酒肉朋友。李明山虽然也不得志,但他毕竟是副镇长,心情郁闷的时候可以找女人发泄,一不小心就把一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
老曾摆摆手,说:“你听我说完。这个女人闹着要和李明山结婚,可是李明山当时孩子都几岁了,根本不可能跟她结婚,那女人不停地要求李明山离婚,搞得他焦头烂额。有一天我们喝完酒之后,说起这件烦心事,李明山请我帮忙,并且答应事成之后帮我介绍工作。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我帮他把这个女人做掉。当时我已经在家待业两年了,真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勉强答应了他。可是当我见到那个女人之后,马上改变了主意。后来,这个女人就成了我老婆。”
我冷笑着说:“没看出来,年轻时候的老曾还挺仗义,帮兄弟两肋插刀,把兄弟的女人哄到了自己床上。”
老曾说:“你是没见过我老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能美到男人的心窝子里。就是这个女人改变我的命运,老人都说红颜祸水,现在想起来,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