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辰转身看着他，抿了下唇角，轻轻地叹了口气，“子烨，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想要对你好，便对你好了！”男人走近她，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莫星辰却是转偏了脸，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有她给不了的深情。
    两年前的那一天，她跟着他到了海边，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便是把过去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哭的不省人事，只记得最后是被他抱着的，她听见他说，“小丫头，你闯进了我宋子烨的世界。”
    她并不知道宋子烨是谁，她只是把他当做了债主。
    她不是没有钱还他，而是每次去还钱，总是出现千奇百怪的事情，于是那钱便是拖到了现在也没有还上。
    她记得刚怀孕的初期，她每日每夜的想关于孩子的事情，最终在孩子两个月的时候，她下定了决心，决定不要这个孩子。
    她不能要，那是莫高懿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过去的事情。
    虽然心很痛，但她还是决定放弃了。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天刚亮她就起床了。
    坐上最早的一般公车朝医院去，一路上，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她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一般。
    “你自己过来的？”医生看着她问道，很是惊讶她的身边没有人陪着。
    “嗯。”莫星辰点头，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紧张。
    “你真是胆大，这样的事情居然自己过来。”医生扶着额上的眼镜，有些生气的道。
    “我，我查了资料，说无痛人流是不痛的，所以我，我就自己过来了。”她声音很小，被医生训斥，再加上是这样的事情，她脸有些红。
    “过来！”医生叹了口气，朝着她喊道。
    她吸了吸鼻子，跟在医生的后面。
    被带进了手术室，莫星辰是第一次进人流手术室，这里跟普通做手术的手术室是不一样的，只有一张床，却不是普通的病床。
    莫星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个男医生，她看了眼，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负责打麻醉药的，很专业。”跟着进来的医生看到她的视线，解释道。
    “哦。”莫星辰点头。
    “上去，躺着。”医生一边戴上一次性无菌手套，一边对莫星辰说道。
    “那个，疼吗？”莫星辰站着没动，看着医生。
    “不疼，打麻醉之后，人是没有感觉的，孩子什么的都不会记得。”男医生站起身，拿起装好麻醉的针管走过来。
    那针管也不是平日里打针的样子，针头那么长，有十厘米左右。
    “这个怎么这么长？”
    “这是要穿过脊髓打进去的，当然要长，不然到不了重要部位，麻醉药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去床上躺着。”男医生看着她道。
    “哦。”莫星辰点头，爬上了床。
    “腿往下，翘在这个上面。”医生道。
    莫星辰这才明白这床设计的部分，那翘起来的两端是放腿的，两条腿打开来放在上面，私密处清楚的暴露在医生的眼前，那完全是做的姿势。
    莫星辰抿着小嘴，腿小心的放在上面。
    “打开点。”医生说道。
    莫星辰羞红着脸，又是打开点。
    侧过身去，将上衣的衣服拉起来。
    男医生又是拿着长长的针管而来，莫星辰看着那里面淡黄色的液体，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握着，不要怕，星辰不要怕，打了麻醉之后就不疼了。
    可是，为什么，心却是那么疼，疼到要窒息。
    安静的手术室没有一丝的声音，她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掀起，蜷缩在手术床上，她甚至感觉到了那男医生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想只要是针管扎进身体，她便是会毫无知觉了。
    女医生也开始脱她的裤子，手术就要开始。
    她的手下意识的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只有两个月大，她本来就瘦，小腹处根本没有丝毫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她却是感觉到了，那里有个小生命。
    她的手紧紧的敷在小腹上，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宝宝，对不起，原谅我......”她轻轻地呢喃。
    却是在话刚出口时，泪流了满脸，她再也控制不住那心中的悲伤，就那样哭了起来。
    “我这边可以了，先注射麻醉药。”她听见女医生吩咐的声音，更是感觉到那双腿间的清凉，那是钳子夹着棉花，带着消毒水而来。
    “好的。”男医生点头，然后将针管又是推进了一步。
    “呲---”针尖扎到皮肤，那刺痛袭来，莫星辰冷呼了一口气。
    “等，等一下。”她却是突然坐了起来。
    “你干嘛，躺下！”医生手里的麻醉药还没有来得及推进去，看着她坐起来，赶紧呵道。
    “我，我不做了。”莫星辰几乎是立刻摆手道，提上裤子，从手术床上下来，拉上后背的衣服。
    “喂，你怎么搞得。”医生看了眼已经消毒的棉花球。
    “我不做了，对不起。”莫星辰快速的将自己收拾好，然后对着她们鞠了一躬，然后拉开手术室的门便冲了出去。
    “喂，你---”医生在后面喊道，可莫星辰却已是听不见了。
    几乎是又一次的冲出了医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停，明明是下定了决心，明明是积攒了一个晚上的勇气，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她蹲在了医院的门前，双手紧紧地捂住小腹，眼泪又是流了出来，“宝宝，我的宝宝......”
    一想到宝宝，莫星辰眼泪更是汹涌地落下来。
    “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只是怕你来到这受苦，妈妈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爸爸，妈妈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要如何保护你？”她的声音颤抖孱弱，她蹲在地上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哭得伤心。
    她，家庭还算富裕，可依然被莫高懿欺负成那样，她的女儿，只有她一个人，她要怎么去保护？
    怎么办？她又舍不得拿掉，那是她的骨肉，是长在她的身体里，虽然才只有两个月大，但她却是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周围开始有声响，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逆着光走来的男人，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俊逸的外表在逆光下带着一种魔性。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提起，然后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袭来，她的身子被抱住。
    “放开，放开我，我不要见到你......”
    她恨，他凭什么能够对她做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她恨，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饱受着煎熬。
    八年，她的人生昏暗了八年，刚刚见到黎明的曙光，可是这个混蛋又是把她拽进去了，她的人生注定摆脱不了他。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又是尖叫一声，小手本能地推拒着他的胸膛。
    他却是将她抱得更紧，双手禁锢着她的腰，不给她乱动，将她死死地按在怀里，那狠厉，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一般。
    莫星辰哭，用力的挣扎却是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像是牢笼一般，用着这世界最坚实的材料，任凭她这样的血肉之躯无法亘穿。
    男人深邃的眸眼眯起，他第一次做出如此疯狂地举动，当街拥抱住一个女人，一个不知好歹口口声声让他放开的女人，她不知道晋城有多少女人想要被他抱住吗？
    他以为可以放开，以为他们只是茫茫人海的萍水相逢，却不想她竟如此轻易地走进了他的心，知道她怀孕，知道她要来做人流手术，他的心害怕到要跳出来，她不知道他把车开的多快，她更是不知道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他却是害怕起来，害怕她有任何的意外。
    他的手扣住她的下颚，将她带泪的脸抬起来，“莫星辰，我宋子烨的世界里，允许你放肆！”
    莫星辰呆住，抬眼看着他，聚集而起的眼泪又一次落下，是他，原来是他！
    知道她认出他来，男人双手改为捧住她的脸，小心地给她擦干脸上的泪。
    被眼泪洗过的双眸清澈无比，像一汪潭水，带着重生之后的希望，她看着他。
    她听到他说，“莫星辰，我不管那孩子是谁的，我要做那孩子的父亲......”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被他点燃，眼泪簌簌而下。
    他是谁，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傻瓜，那个孩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凭什么来负起这个责任？
    男人再一次的拥住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她死死地箍住，那样紧，如果可以，仿佛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那一天，七月七日，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宋子烨。
    又是“噗通”一声，打断了莫星辰的回忆。
    抬眼看去，心儿又一次的摔倒了。
    宋子烨也抬眼看去，在看到心儿那皱巴巴的小脸时，无奈的笑了起来，莫星辰看着心儿越来越习惯宋子烨在身边的日子，忽然有些感伤，若是以后宋子烨有了自己的家庭，不能再出现，那么心儿怎么办，她又要怎么去适应和习惯没有这样的温暖怀抱。
    若是没有两年前那一次的拥抱，是不是他们到现在也不会有交集。
    “心儿！”莫星辰略带责备的走向她，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小伎俩，想要来撒娇，装可怜博得她的同情，就算她有点胖，但习惯性的摔跤，她好怕她的双腿会有影响。
    “马麻......”心儿瞥着小嘴，眼泪在眼窝里打转，这次真的好疼。
    “心儿！乖！”莫星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是装的，一把将她抱起来，心疼的哄着她。
    “痛，好痛！”心儿眼泪掉下来，星辰的小脸哭得红彤彤的。
    莫星辰蹲在地上，把心儿抱在怀里，掀起她的裙子，褪掉她白色的打底裤，就看到了小小的膝盖上红红的一片。
    “心儿......”
    看到心儿受伤，莫星辰比自己受伤还要疼，手轻轻地放在那红肿的地方，小心的摸着，眼泪也跟着涌出来。
    “心儿，马麻给你呼呼，好不好？”莫星辰吸了吸鼻子，眼泪被吸回去，然后对着那膝盖轻轻地吹着。
    “嗯，马麻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心儿脸上还挂着眼泪，嘴角却是笑了起来。
    宋子烨已是拿来了消毒水和药膏，看着她们母女俩一起哭，无奈一笑。
    “来，粑粑给你涂药膏，涂了就不痛好吗？”宋子烨蹲在她们身边，拧开瓶盖，顿时一股双氧水的味道袭来。
    “妈妈，心儿怕疼！心儿不要那个！”心儿一看见那瓶盖，小脸就垮下来了，小手紧紧地拉着莫星辰的衣角，头埋在她的怀里。
    “心儿！”莫星辰无奈地叹息，伸手搂住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要不，不涂了，肿应该不会留疤吧！”莫星辰抿着小嘴，然后看着宋子烨说道，她看不得心儿有一点点的疼。
    宋子烨抿了下唇，宠溺一笑，看着她，“消下毒会好些，她的膝盖有泥土进去了，虽然不会留疤，但就怕脏东西会感染。”
    莫星辰这才看到那红肿的地方有些灰灰的泥土，咬了下下唇道，“心儿，涂完了妈妈给你吃一颗棒棒糖，好吗？”
    棒棒糖！心儿的眼睛在听到棒棒糖三个字的时候一下亮了起来，但想到要先涂药，小小的嘴巴抿着，眉头拧起，一副纠结的样子。
    “好。”半晌后，心儿终于是答应下来。
    “心儿，妈妈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涂好了药，莫星辰抱着心儿。
    心儿嘴里正在吃棒棒糖，来不及说话，小脑袋点了下。
    莫星辰摸着她软软的头发，额头蹭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心儿，以后不准在摔倒，心儿想要什么妈妈都会给你。”
    “那，马麻生气，不生气，不能生气！”她的小肉手搂着莫星辰的脖子，扬起小圆脸。
    “嗯，马麻哪里会生你的气，心儿，你是妈妈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妈妈最爱最爱的宝贝！”搂紧心儿小小的一团身子，莫星辰心里心里泛起酸意，心儿本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她失去的已经很多了，她只想要她永远开心。
    她记得当初在心儿学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教她叫妈妈和爷爷，心儿一直学不会，到了十五个月还不会说话，她担心心儿会有什么毛病，整日整夜的睡不好，那阵子她硬生生地瘦了十几斤，后来莫刚毅找了儿童医学专家，给心儿做全身检查，那结果却是心儿一切都正常，又是等了几天，心儿还是不会说话，虽然相信科学，但莫星辰依然免不了担心害怕，她总是会做梦梦到心儿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
    却是又在某一天，心儿学会了说话，发出了她人生的第一个音。
    那日，她陪着心儿看动画片《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那是心儿最喜欢看的，她乐呵呵地看完了一集。
    那时，正好宋子烨下班回来，他换了拖鞋走到她们身边。
    她笑着，看着他问，“累不累？”
    宋子烨褪下外套，坐到她们身边来，笑着答她，“不累。”
    却是没想到，坐在她身边的心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宋子烨道，“粑粑？”
    莫星辰只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宋子烨也不敢置信的看着心儿。
    “心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给妈妈听。”莫星辰抱起心儿，哄着她。
    “粑粑，累？”她又是说了一句，却又加上了莫星辰刚才说的字。
    “啊！！！心儿会说话了！”莫星辰抱着心儿站起来，激动地客厅里打着圈转，却是忽视了心儿喊出的称呼。
    宋子烨眉眼带着笑，宠溺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
    “粑粑......”许是被莫星辰晃得头晕，心儿肉呼呼的小手向宋子烨伸去，一副求救的样子。
    粑粑？
    莫星辰才惊醒过来，喃喃的念着她说的话，愣了下。
    是不是缘分她已经分不清了，她一直教着心儿叫妈妈，可心儿学会的第一个词居然是爸爸。
    事后，她有跟宋子烨谈过，毕竟她跟宋子烨没有什么关系，这样让女儿乱认对宋子烨的影响也不好，这两年来她也是知道想攀上宋子烨的女人，从这里能排到法国去，但宋子烨对于心儿叫他粑粑这事没有任何意见，而是欣然接受，他甚至还说服了莫星辰，最终为了心儿的健康成长她妥协了，她已是欠了心儿那么多，不能再欠她一个爸爸。
    “马麻，粘！难受！”心儿的小手拽着她，嘴巴吧唧吧唧的。
    莫星辰回过神来，看着她，那棒棒糖有些化了，糖水顺着棒棒滑下来，自是弄了她一手，莫星辰笑了起来，“马麻带你去洗。”
    “嗯！”心儿用力的点头。
    洗完手，莫星辰又是把心儿抱在怀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心儿，以后不能摔倒了，知道吗？”
    方才她腿上的红已是刺到了她的心，她宁愿自己受苦受难，都不愿意给心儿一丁点的伤害。
    “那，马麻，不，叫背心！叫心儿！”心儿睁着大眼睛，瞥着小嘴说着，大家都叫她心儿，可是她这个妈妈却总是喜欢叫她袁背心，什么背心，好难听啊。
    莫星辰失笑，她那是气不过大家都疼着她，故意给她起的，却不曾想这小丫头竟然这么在意。
    “好，莫背心！”莫星辰故意逗弄她，捏了捏她的小圆脸。
    “马麻！”心儿揪着小嘴，有些不开心，这个马麻说话不算话，刚才答应她不叫的，这转眼便是叫了起来。
    “逗你的，小气鬼！”莫星辰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蝴蝶，忘了，蝴蝶！”心儿又是一个惊讶。
    莫星辰看着她，什么蝴蝶，哪里有蝴蝶。
    心儿肉呼呼的小手笨拙的朝身上白色的针织开衫翻去，捣鼓着那口袋，却总是也插不进去。
    “马麻！弄！”心儿挺起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指了指开衫的口袋。
    莫星辰伸手朝那小口袋去，从里面掏出一张纸巾来，皱巴巴的，圈成一个圈。
    心儿看到，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打开，开，蝴蝶！”
    莫星辰只以为心儿记错了，小心地打开一角，却真的看见了一只黄色的蝴蝶，害怕它飞了，莫星辰先伸进去一只手抓住它。
    “心儿，哪来的蝴蝶？”莫星辰看着黄色的蝴蝶，问心儿。
    “叔，叔叔给的！”心儿嘴角都是笑，小胖手伸过来，要蝴蝶。
    “叔叔？哪个叔叔？”莫星辰有些愣，别墅里没有一个她可以叫叔叔的人。
    “叔叔，给，心儿，要！”心儿一心都在蝴蝶上，哪有心情管是哪个叔叔。
    莫星辰把蝴蝶放进她的手里，她小心地接过，捏着蝴蝶的翅膀。
    然后，心儿便是一下子站起来，跑了出去。
    带着手里的蝴蝶在客厅里转圈圈，嘴角咧开着，一个劲高兴的叫，“蝴蝶，黄色，蝴蝶......”
    看着心儿高兴的样子，莫星辰却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她不知道那不安来自哪里，更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心儿的手毕竟很小，捏东西捏不住长的时间，只是几分钟后，那蝴蝶却是从她的手中飞出。
    “啊！！！别跑，蝴蝶！”心儿蹦起来，小手朝蝴蝶够去。
    “呵呵，蝴蝶，等，等心儿！”心儿翘着两条小短腿，在客厅里开始追逐着那远去的蝴蝶。
    莫星辰抬眼，便是看到了那离开心儿手心的蝴蝶像是一只脱笼的小鸟般，飞的自由畅快！
    心儿的裙角随着她的动作飞起来，竟跟那蝴蝶的曲线是一样的！
    不是子烨给的蝴蝶，她哪里来的蝴蝶，莫星辰小脸皱在一起，却是看见那黄色的蝴蝶从自己的身边飞过。
    那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黄色的风景线，深深地撞击着莫星辰的心湖，那曾经平静了两年的地方，却是猛然间被掀起一层涟漪，总感觉会有控制不住的事情要发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