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明因此沉寂在深深的自责里。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周兰会为了救自己而不顾自身的生命,这对于他来说冲击太大。
他们本来是敌对的,甚至是仇恨的,她一直都是他最讨厌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给她过好的脸色看,可是他真的很想去采访下周兰,在那一刻是什么让她冲过来的。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他是恨着周兰的,她应该也是恨着他的。
忽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他没有过去妈妈那里,一个人在书房写完作业,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雨了,站在二楼的窗户口关窗户,瞧见了院子里闪起的车灯。
“爸爸回来了?”
迅速的关上窗户,欣喜的从楼梯上跑下去。
他在回转的地方看到开启的大门,高兴地开口来,“爸爸!”
热宏阳刚推开门,迎着灯光看着楼梯上的儿子,没想到忽然下雨来,车子里没有伞,他和身后的周兰都被雨水淋湿。
他看了一眼热明,“嗯”了一声,赶紧拿过毛巾落在周兰的身上,“快擦擦,不要感冒才好!”
周兰接过毛巾,他拉着周兰的手进来,身后的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热明站在原地没有飞奔而下扑进爸爸的怀里,而是看着爸爸格外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热宏阳悉心的照顾下,总算是把周兰身上每一滴雨水都给擦干净来。
周兰扯下毛巾的时候看到了呆愣在那里的热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绕着毛巾,脸红起来。
她刚才在热宏阳的后面,没有听到他说话,以为客厅里没有人,可是这会收拾好却发现一双明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顿时有些慌乱,有了面试时候都没有的紧张。
“哦,热明啊,还没睡?”
热宏阳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伸手朝自己的儿子伸去。
热明点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站在他们面前,“爸爸,她是谁?”
热宏阳拉过周兰的手,对热明介绍来,“这是我的女朋友,你可以先叫她阿姨,等以后我们结婚了就改口叫她妈妈!”
阿姨,妈妈?
热明睁着眼睛,却是一个称呼都没有叫。
“你胡说什么呢,谁要跟你结婚了!”
女孩子在面对男人这样介绍的时候,都会很害羞的矜持一下。
热明看了下热宏阳,又看了下周兰,然后听见父亲开口道,“你不跟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啊,我是一定要跟你结婚的。”
说着热宏阳的手落在了周兰的腰上,两人的距离变得格外近。
热明像是不认识一般的看着热宏阳,平日里他从未这样的笑过。
“热明,叫人呢?”
热宏阳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站在身边,半天都没有说话。
热明盯着周兰看了下,看起来比父亲小一些,对于他来说像个大姐姐一样,所以在纠结于阿姨和姐姐的称呼,就没有开口。
“好了,时候晚了,孩子应该困了。”
周兰对于自己第一次见到的热明给予无限的宽容,并没有强迫他叫自己阿姨。
热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叫出口,许是因为陌生,许是因为是在自己意料之外发生的事情。
就这样热明带着满心的惊奇回到了卧室,周兰和热宏阳还在客厅里,热明听不见他们说话,却是知道那一天周兰留在了热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放学,他被母亲接了过去。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跟母亲说起来,“爸爸昨天带了个女人回来,叫我跟她叫阿姨,说以后他们会结婚,那时候叫我跟她叫妈妈!”
林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后双手紧紧地握住热明的肩膀,那力度根本不是握,现在想来可以用掐来形容。
“她不是你妈妈,只有我才是你妈妈,那个狐狸精,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林英当即就骂起来,喋喋不休,不知停止。
热明那十岁的记忆里,总是忘不了母亲那天骂人的样子,那也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词语可以用来骂人。
“热明,你给我记住,任何女人都不可以做你的妈妈,只有我才是你的妈妈,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绝对不可以叫任何女人妈妈,知道吗?”
“我...知道了。”
热明有些被吓坏,止不住的点头来,想以此来让妈妈开心。
“那个女人是不是一副狐狸的长相,你爸爸就是被她给蒙蔽了心智,才不要的我,热明,你不能喜欢那个女人,你要为妈妈报仇,是她勾走了你爸爸!”
那一天热明现在回忆起来,是他第一次听见狐狸精,第三者这些词语,那么污垢的词语那么早就进入了他的世界里。
“妈妈,什么叫狐狸精,什么是第三者?”
只上三年级的热明还不懂这些词语的含义,他开口询问来。
“狐狸精就是外表长得漂亮的女人内心却狠毒的要命,就像你爸爸带来的女人,用着自己好看的外表勾引你爸爸,让你爸爸抛弃了我们,她就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的第三者,专门破坏别人的感情!”
热明似懂非懂的点头,只知道母亲最后交代的话,那就是一定一定要讨厌那个女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跟她背着干,这样母亲才会高兴,这样才能为母亲出气。
十岁开始,他每次去母亲那里都成了个报道员,将家里发生的事情,父亲与周兰之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母亲就开始大骂,骂的满面通红才停止,之后便跟热明说如何如何讨厌那个女人,让他做好多好多的坏事。
热明都一一记下来,回家之后就对着周兰做起。
记忆中有一次,他知道周兰格外的害怕虫子,他是无意中听管家说起来的,心里却做好了计划,偷偷地花园里找了好几只毛毛虫,装在小瓶子里。
那天早上他们起床吃饭,他坐在周兰的对面,她像往常一样给他弄鸡蛋,切面包,泡牛奶。
家里有管家,可是她住进来之后总习惯自己动手,好像精力用不完是的,他和父亲的事情她都要包干。
“谢谢!”
看着她递过来的牛奶,那是热明第一次对她道谢,当然他并不是真的要跟她道谢。
周兰欣喜若狂,都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看着他点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不用谢的,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不用了。”
之后他又恢复了冷漠的一张脸。
热宏阳也在边上吃饭,很是欣慰他们的关系终于能有所改进。
在他的角度,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要当自己妻子的,他当然希望他们可以和平相处,相亲相爱的。
热明简单的吃了两口饭,喝了几口牛奶就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上学了。”
周兰点头,跟在他身后过来,“上课好好听讲!”
热明已经走到了玄关处,从口袋里拿出小瓶子,将里面的毛毛虫全部倒在了周兰的皮鞋里。
他穿好鞋子站起来看着身后的人道,“你那双黑色的短靴很好看!”
什么?
周兰像个小姑娘般笑的花枝招展来,点头道,“等下我上班就穿!”
她却是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是那样的结果。
那一天晚上,热明回家看到的是双脚肿成馒头样子的她。
她坐在沙发上,热宏阳坐在边上,“疼不疼?”
“不疼了,你都问我八百遍了。”
周兰努着嘴,一脸幸福的笑意。
热明提着书包从外面进来,高喊一声,“我回来了!”
周兰抬头看见他,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热明嘴角斜斜地笑起来。
周兰是到了办公室才发现自己鞋子里的虫子,她当时吓得尖叫起来,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以为是管家晒鞋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可是她忽然想起早上热明离开时候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说她的短靴很好看,当时周兰在办公室里不敢置信,他才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没有告诉热明,甚至在他问起的时候也说自己不小心给扭到的,反正被肿都是差不多的,她让医生给她缠了很厚的纱布,看不见里面的刺,这样热宏阳才相信来。
此时,周兰跟他对视,心底那最后一丝善良的期望也被热明那个笑意给打败。
“你阿姨脚扭到了,你过来看看!”
热宏阳朝他伸手。
热明嘴角噙着笑,竟真的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落在周兰肿起的双脚上,她一下子缩了一下,只感觉到满身的凉意。
“怎么这么不小心?”
热明开口问道,脸上已是换上了关心的表情。
周兰点头,“嗯,没看见路!”
“没看见路,哎,你可真行啊,这么大的人了,两只脚都能扭到!”
他极力的克制,可毕竟是小孩子,还是难以控制里面的笑意,周兰听得只觉得格外的讽刺。
“臭小子,怎么跟你阿姨说话的,你应该问疼不疼?”
热宏阳一巴掌拍过来落在热明的肩膀上,很是不满道。
“好好好,亲爱的阿姨,你疼不疼?”
热明低下的头里是散不开的嘲讽,看的周兰心里格外的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