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与睡着是短暂的时间。
有的在一瞬间,有的在一夜之间。
热桐从未想过醒来看见的人是冷言。
这不是普通的睡着了醒过来,这是她重生的醒来,在感觉到灯光的刺眼时,紧接着闭上眼睛来,却又是感觉脸上落下了阴影。
慢慢地适应了灯光的亮度之后,抬眼看着脸上用手遮起来的小伞。
“......”
她想叫他的,可嘴张开却又没有声音。
依然如上一次晕倒醒过来是一样的,他在她的身边,温柔的拿过边上的茶杯,小心的给她放了个吸管,让她润润嗓音。
周兰和冷妈妈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两人相视一笑,宽慰至极!
“冷言!”
在嗓音落下温润的白开水后,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
冷言点头,瞧着她看,没说话。
只是握着她的手又是紧了紧,那份害怕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她在手术室里,他在门外等候,每走过的一分钟都是煎熬,现在好了,她好好的醒过来,以后他一定会紧紧牵着她的手,不让她再离开他。
周兰眼中的泪落下来,她感动的看着冷言,把女儿交给她很是放心。
“你的头好搞笑!”
冷言沉默了半晌说话来。
热桐有些懵,后来想起来自己脑袋上做了手术,头发肯定是要剃光的,所以现在自己是个光头吗?
刚想要说话,冷言又接着一句,“不过还挺好看的!”
嘟着嘴巴看他,这是打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糖啊!
小手顺着脸部上移,慢慢地落在自己头上,摸到了厚厚的纱布,怪不得觉得头好重呢。
“头发会不会长不出来了?”
“嗯。”
她问,他答。
显然是答非所问。
“冷言!”
热桐鼓起小腮帮子,有些生气来。
“嗯?”
“你说我头发长不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坏,头发是女人的命,你怎么可以......”
“是你自己说的!”
冷言打断她的话,看着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明明是她自己说头发长不出来了。
“我哪里说了,我是问你会不会,你应该回答不会啊。”
“嗯。”
他又是嗯了一声,在热桐又要发飙的时候补了一句,“你明天就能长发及腰!”
什么?
热桐满腔的怒火是来不及发泄了,一下子被他这补来的话堵个严实。
而他呢,依然是面无表情,情绪没有起伏。
“儿子啊,你可真是高手!”
冷妈妈实在看不过去了,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哪里带他这样欺负自己儿媳妇的。
冷言看她,不以为意。
“三两句就把我儿媳妇小脸给逗弄的通红,厉害哈!”
热桐抿着嘴,身子往冷妈妈那边偏,一脸抗议的看着冷言。
冷言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热桐虽然还是发白但明显有点活力的脸时嘴角松了下。
住院的热桐像个被保护的国宝,冷言更是二十四小时在这里,不曾离开过。
一个星期后,热桐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开始拆线针,拆了之后头上有粉红色的嫩肉,看起来有些害怕。
“长得还不错,再观察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医生收拾好仪器,看着她道。
热桐抿着嘴,没说话,面上满是阴沉。
她现在一定很丑吧,没有一根头发不说,还顶着个长长的疤。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头上一下子温暖起来,随即感觉自己脑袋被套住了,一顶帽子落在脑袋上。
冷言自顾的给她整理帽子,什么话都没说。
热桐拉住他正在摆弄的手,握在掌心里,“我一定很丑吧?”
“嗯。”
他看了她一眼,点头回答。
若是不点头来热桐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的,可哪里知道他是在看了她之后很认真地点头,气得火冒三丈来。
“我也不帅!”
你丑,我不帅,正好相配!
好吧,热桐只得给他伸出大拇指,万分佩服他的化解能力。
周兰和热宏阳看着她恢复这么好,心里的大石也落下来。
“我们下午要出去下,桐桐这边你看一下!”
热宏阳看着冷言和热桐说道。
“嗯。”
冷言低垂的眉眼深了深,但还是点头答应来。
吃过午饭,热桐习惯性的午睡,今天也不例外,窝在暖和的被子里看了一会书就睡着了。
冷言把她的被子弄好,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了走廊外面。
手里的电话拿起,按下一组号码。
“喂,冷言,有什么事吗?”
热宏阳接起电话,他们是刚从医院离开就接到了冷言的电话,难道是桐桐怎么了?
“你们去哪里?”
问的直接,毫不含糊。
“我们,我,就是陪周兰去买些东西。”
热宏阳知道冷言聪明,随便扯了个理由来。
身侧的周兰看了他一眼,夫妻间的默契让她知道来电话的肯定是冷言,抿着嘴没出声。
“你们去哪里我知道,不觉得这样是养虎为患吗?”
热桐已经起诉了热明,不管结果怎么样,肯定会让热明乱了手脚,他又找了另外高管的人看着热明的公司,到时候随便给他签两份合同,到时候他应接不暇的时候自然会放弃这面热桐的事情,再说了当时的车祸没有目击证人,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副驾驶的人扯动了方向盘而引起的,负责任的只有驾驶位置上的司机,所以他到哪里都打不赢这场官司的。
“你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最后冷言有些无语的发问,他在医院看着热桐,没有办法离开,不然他不会给热明一分钱,用钱解决了这次,那么下次,下下次呢,热家能有多少钱来。
知道他已经清楚自己的目的,热宏阳也没有再隐瞒,开诚布公的开口来,“冷言,很多的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骨肉亲情也不是那么容易断的,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儿子,他们变成了原告被告,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我不想看到的。”
他的话让冷言的动作顿住,身子立在走廊上。
“为人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给孩子,既然他想要就给他吧,我会把桐桐的那一份争取回来,那是我给桐桐的,谁也动不了,至于我和周兰的,都给他吧,只要能够让他得到满足,从此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来自于一个老父亲的哀叹,是他发自心底的倾诉。
冷言忽然明白来他为何长期以来承受热明的无理取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爱。
“他和热桐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相处,能够互帮互助,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不愿任何人欺负我的孩子,包括我自己!”
他说的有些快,情绪激动亢奋,周兰的手适时地落在他的胸口,轻轻地拍打着,他反手一握,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一起。
“冷言,等你做了父亲就会明白对于孩子,不是只有以暴制暴一种方法!”
他想要的没有得到,便是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那样孩子自然是会偏激,可是热明呢,谁又说他不是偏激呢,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他并不知道热桐是他的妹妹,从来不觉得热桐是他们热家的一份子,他只知道剥夺热桐的一切,从而达到报复周兰的目的。
他所有仇恨的源泉来自于周兰和母亲,他以为报复了周兰,便可以为母亲出气,可是他从未问过自己的心,他想这样做吗?
冷言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说不出话来,心底产生强烈的震撼。
末了,他沉沉地说了句,“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热宏阳看着周兰,伸手握住她的手,“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周兰摇头,眼里泛起感动的泪水,“跟着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就是这样的他,当初爱上的他就是这样敢于担当,不曾推卸任何的责任,这才是她爱上的真正男子汉!
到了咖啡厅的时候,林英和热明已经到了。
包间里面,林英脱下自己卡其色的外套,挂在晾衣架上,轻蔑地看了周兰一眼,“都准备好了?”
热明坐在林英的旁边,看着她眉宇里的不屑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心里产生厌烦,觉得这样的母亲有些陌生。
周兰点头,“嗯,你想要的都会给你!”
热宏阳说的对,钱财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留着再多也会有花完的那一天,她既然想要那就给她吧,只是她希望可以自此换来她跟热明的不再联系,让热明自己成长。
也许这样的意识有些晚,但她还是对于热明有着期待,希望他可以拥有自己的价值观。
热宏阳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堆的证件,“这个是公司的股权转让,我把我拥有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无条件转让给你,热明的百分之十在他手里,周兰的百分之十也转给你,我们夫妻俩的股份都给你,只是我想请求你,桐桐拥有公司的百分之十,这股份是我给桐桐的,她作为热家的女儿,我没有给她更好的生活,从小让她生活的不愉快,这股份我希望你不要动,留给桐桐。”
“呵呵,你们夫妻俩,你们热家的女儿,呵呵?”
林英直接笑了起来,双目忽然发狠的看着他们,手指紧紧地握着咖啡杯边角。
“热明,你和桐桐一起长大,桐桐是你的妹妹,她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这里是热家的房产,所有所有的都给你们,只是桐桐的那份留给她,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也是觉得在林英那找不到出口,侧过身子对着边上坐在轮椅上的热明说。
“不可以!”
林英断然拒绝来,一下子激动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什么要留给热桐,谁同意留给她的,不可以,绝对的不可以,热桐是你们热家的孩子,热明不是吗,他是长子,对热家的家业有着不可推让的继承权,所以你们要把所有都交出来!”
“林英,你不要欺人太甚,那是桐桐的!”
“桐桐的也是热家的,我说了要热家的全部!”
她显然已经疯了,在热宏阳刚出口的时候就打断他的话,血气冲上来,根本就控制不住那不知餍足的胃口。
“林英,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即便以不愉快收场,难道你就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已是惋惜,是什么让林英变成现在这样的人,贪婪,丑陋。
林英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冷漠地看着他,“热宏阳,我给你留情面,当初你给我留了吗?”
热宏阳恍然大悟来,她林英这一生都骄傲,走路眼睛从来不会落在地上,她看不起的人很多,跟她玩的朋友也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少夫人,他们在一起不是扒这家的豪门丑闻,就是扯那家的私生子,所以他怎么会祈求这样的人看在过去的情面上。
“当初我说过你要选择离婚,就不要后悔!”
她的手掌落下,周兰手边没有喝一口的咖啡漫了出来,洒在咖啡杯的托盘上。
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周兰和热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好似他们是局外人一般。
“林英,那件事已经翻篇了,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
心力交瘁,他无力招架这样的林英,他们有缘无分,好聚好散不是很好吗,可是她竟然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留给他。
“翻篇了,热宏阳,那是你自以为,我没有承认,我发过誓要夺回热家的一切,这一天我等了二十五年。”
她俨然发疯,这一场报复的游戏里,她是最后的胜利者,看着背叛她的男人一无所有。
“林英,跟你离婚后,我以为我不会再遇见爱情,我也做好了独自一人带着热明的想法,想着我这样失败的男人哪里会有女人看上我,可是我没想到我遇见了周兰,是她的温暖和乐观感染了我,让我重新萌发出爱情,让我想要去照顾她,和她在一起白首到老,我不认为我失败了一次婚姻,便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呵呵,那么我呢,跟你离婚后我没有跟任何人结婚,甚至是拒绝所有的追求者,你转脸就跟周兰好上了,你现在来指责我!”
“妈,你之前不是说周兰是小.三,爸是因为她才跟你离婚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热明终于开口来,这个事实对他的冲击很大,跟他之前知道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林英看着震惊的儿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大意说出了真相,转念一想,事情马上就结束了,也没什么所谓,看着他道,“他们是在婚后认识的,但是周兰知道他离婚了,有个孩子,就不该招惹他!”
面前的母亲一下子陌生起来,他不曾认识过这样的人,他一直相信她所说的,从来不去怀疑,甚至热宏阳和周兰说过无数次当年的事情他都没有相信一个字,因为在他的思想里,已经从十岁便相信一个事实,那边出自她的口。
现在又来告诉他之前的一切都是笑话,周兰不是第三者,她不是拆散他们感情的第三者,她是无辜的,是清白的。
而在他的质问下,她竟然还能够回答的理直气壮,一点错误都意识不到。
头顶落下一盆冰水,将他浑身浇个通透。
他最敬爱的母亲,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谎言。
不禁回忆起每次见到母亲的对话,她抱着他,总是从第一句讲到最后一句都是关于热宏阳和周兰是怎么欺负她的,然后他又开始讲自己怎么欺负热桐的,在他讲完之后,总是能看到母亲露出得意的笑意,搂着他不断的说真是个好孩子,千百年如一日,每次他们的见面,总是少不了这三个人的名字。
呵呵。
可笑之极!
热明感觉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他没有思想,没有判断,就是一个帮她报复热家的傀儡。
嘴角泛起凄凉的笑意,讨厌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紧紧地合上双目。
这边,林英还在跟热宏阳争论,一个说要,一个说不给,就像当年他们离婚时候的样子,争吵不休,而热明就在这样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母亲总是和父亲吵架,她穿着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站在客厅里,父亲提着公文包回来,她就一下子扑过去,在父亲还没有换鞋的时候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手指提起他的衣领,检查个没完。
父亲在公司忙了一天,已是很累,伸手将她推开。
之后两人便是大吵,一人一句,不曾想让。
他捂住耳朵在书房里,一个人呆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孩子们被父母牵着手一起玩耍,笑的格外开心。
日复一日,父亲终究受不了母亲这样无端的猜疑,跟她提出离婚。
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几乎都用上了,可父亲的态度很坚决,现在想来父亲也是被伤透了心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吧,不然以着父亲那样的性格是不会做出抛弃发妻的事情,肯定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无法修复才心痛的决定分开。
“都不要再吵了!”
在那吵架中,他听见了周兰的声音,很是清脆,带着春日里微甜的味道。
正在吵架中的两人停了下来,周兰拉住热宏阳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递上温水,“咖啡太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喝了!”
热明看着周兰很是自然的关心,热宏阳毕竟年纪大了,吵了很久之后血压上升,气息不稳,周兰的手便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而林英呢,看着他们这样的一幕,觉得恶心异常,不屑的哼了哼。
待热宏阳气息稳定,周兰放下自己的手,正面对着林英,“我是桐桐的母亲,我代表桐桐把她手里的股份转给你!”
“不可以,周兰!”
热宏阳打住她,却看到周兰冲着他微笑,淡淡地摇头。
这倒是让热明很是意外,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兰笑,在热宏阳的手上拍了拍,接着又对着林英说道,“宏阳,桐桐还有我的股份要一分为二,你和热明各自持有百分之五十,热家的房产理应留给热明,你刚才也说了他是热家的长子,必须继承热家的一切!”
林英得意的看着她,觉得她比热宏阳那个老家伙识货很多。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周兰脸上温柔的笑忽然敛去,换上的是清冷的样子,一副女总裁谈判的严谨。
“什么条件?”
“你拿到这一切后,和热明断绝联系,你不可以再见他!”
惊讶的不只是林英,连着热宏阳和热明都不可置信,她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来。
林英嘴角的笑撑了下,看着她笑,“凭什么?”
周兰不慌不忙的说起,“林英,你我都是妈妈,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教育对孩子是好的,热明失去了双腿,但是不能再失去善良!”
她相信林英听得懂她说的话,她没有把话说明,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林英对热明的影响有多大,她的报复全部给了热明,自己没有在热家得到的一切让热明去完成,这样对热明不公平。
林英陷入了沉思里,她半晌没有说话。
这还是热明第一次看见母亲这样的安静,平日里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对热家的控诉,对生活的不满,喋喋不休的,可是现在她竟然这般安静的思考,让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五分钟后,林英抬头看着周兰。
“可以!”
“呵呵!”
热明跟着冷笑起来,他没想到她放弃他也如此之快。
“签了协议之后,你和热明便没有任何的关系。”
拿到了热家的股份,却是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可林英竟然答应了来,这倒是让周兰也很意外,她想虎毒不食子,她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可是她真的是高估了林英这颗女人的心。
热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来。
可以。
可以放弃。
她说可以,什么都可以。
那么他呢,即便拿到了热家的一切又怎样,他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瘸子,要这么多的财产有什么用。
眸里的瞳孔一下子红起来,嗜血的看着准备签协议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