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一看见过羽林军结阵的时候,所以他一直认为只要弱者的数量够多,也能结成一股洪流,将更加强大的敌人湮灭在这洪流中。
他对千尺问过这个问题,为何世人敬仰的主宰境,大陆上巅峰的境界,能被一群当兵的抱成团,就拥有抵抗的力量?言下之意,他不是指的成百上千的羽林军太强,而总觉得主宰境已经站在了修行路上的顶峰,却能依靠数量被击败,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那天,千尺告诉他,因为主宰境不是最强的,也不是站在顶峰,只不过没有人能达到更高的境界罢了。
那么更高的境界是什么样的境界?千尺没有说,或许是他也不知道,于是便没了下文。
于是今日,虽然局势落于下风,那名黑袍轻易以一敌二,贤一仍然没有感到绝望。
不说师傅还有没有其他的安排,至少暗中还躲着一柄阴险的剑。而敌人连主宰境都不是,仅仅是一个一念境的巅峰,又有什么好嚣张的?
黑袍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依旧充满了坚定的杀意,换句话来说便是必杀之心。但他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的对面,也就是贤一身后官道的尽头处,突然多出来了两名老者,他们看似行动缓慢,下一瞬却出现在了贤一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名老者两袖空空,失去了双臂,另一老者支支吾吾,手里还拿着一根糖人,正在比划什么。
“踏水无痕...你们是唐家的人?”黑袍说道。
贤一也认出来了这两名老人之前使用的身法,与当日在青友会上使用的如出一辙,传闻是唐家的不传之秘。
哑巴老人一脸兴奋,想说上几句话却发不出声,断臂老人沉默,朝前迈出了一步。他迈步的动作很慢,也没有什么声音,然而结果便是地上迅速出现手指宽的裂纹,像蛛网般四处扩散。
黑袍看着断臂的赤脚,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谁,百年前的两位天才人物被仇家追杀变成了残疾,最后被唐家收留。”
“看那个哑巴和弱智小儿一样应该是当弟弟的,那你就是天残?”
断臂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或者说在他看来不屑和一个死人说话。下一刻他双脚弯曲,猛地从地上跃起至半空中,朝着黑袍的脑袋踢了过去。
贤一看着地面上留下的两个极深的脚印和裂纹,震撼的说不出话来。旋即他又有些疑惑,另一名哑巴老人站在原地舔着手里的糖人,怎么都感觉那个冷酷的老头子和傻傻的老头子在一起做搭档,听起来都有些奇怪?
这些议论都是藏在心里并且都是善意的打趣,贤一正打算朝前走几步的时候发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险些昏迷过去。哑巴老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冲着他傻笑,随后将嘴里的糖人吐了出来,示意贤一吃下去。
贤一缓缓坐下,苦笑摇了摇头,说道:“谢谢您,请您留着自己吃吧。”
哑巴瞪大眼睛做出夸张的表情,好像在惊讶居然有不喜欢吃糖的人?旋即他又用手比划了一番,最后闭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贤一见到这幕后也瞪大了眼睛,你好好的做出这个样子干嘛?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连忙夸赞那沾着口水的糖人看上去都让人食欲大开,自己也非常非常想吃,只是无奈从小牙齿不好,吃一口甜的都要疼上半个月。
哑巴叹了一口气,表示替他感到惋惜,紧接着也坐在了地上观看不远处两人的战斗,只是与贤一的距离要隔的远一些,仿佛是不屑与其为伍。
再看场间,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两人已经不知道交手了多少个回合。新修的官道上一片狼藉,那几颗桃花树倒了下去,嶙峋的树枝之间看不见一片粉红。
这已经变成了断臂与黑袍之间的战斗,他们势均力敌,旁人完全插不上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场从官道上转移至了森林中,交手上百个回合后又不约而同去了山顶。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贤一胸前的伤口敷上了药已经不再流血,他躺在地上用手枕着头,喃喃自语说道:“他们是不是打的入迷,忘记我们了?”
哑巴手里的糖已经吃完,心情不怎么高兴,不愿搭理自己。
贤一倒也不在意,回头看了看楚余确认她无恙,不禁觉得这件事情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按道理来说,那名黑袍来势汹汹又实力强横,以那些天秦人的不怕死性格,应该以杀了自己为第一任务。只要他用不要命的打法,就算最后被断臂给击杀了也能拖自己下水,怎么想来也算是赚大了。
可现在看来,怎么像是黑袍和断臂交手过后乐不思蜀,将自己等人遗忘了?
正当贤一想着这些的时候,山顶上交手的两人消失在了视线当中,不知去了何处。
“我们怎么办?”
贤一说完这句话后便后悔了,只看见断臂老人一副委屈的模样趴在地上,手里面抓着一大捆青草,看他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吃下去。
远处的楚余也从岩石后伸出了脑袋,问他同样的问题:“我们怎么办?”
贤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自己已经帮不上忙。
楚余上前解开了贤一上半身的衣裳,只看见胸前陷下去一个浅印,担忧说道:“你受了重伤,差一点就死了。”
若不是穿在里面的那间黄色僧袍挡住了绝大数的力量,恐怕就不是一个浅印那么简单。而只要掌印在下陷半寸,便会触碰到心脏,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没事,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说完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山顶,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还能动吗?”楚余问道。
贤一笑着点头,说道:“让马趴下来,你扶着一点让我上马,应该没问题。”
楚余点头,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贤一食指竖起放在了嘴边。
“嘘,好像有什么声音。”
楚余茫然,小声说道:“我怎么没听见。”
这个时候哑巴抬起头朝着北边的方向看了看,紧接着从地上站起,开始高兴地跳起舞来。
贤一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贴着地面,过了一会儿不确信说道:“...有马,上千匹马,应该是一只车队。”
确实有声音从北方来,但楚余听不见,直到又过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贤一终于听清了那道声音说的什么。
他示意楚余搀扶着自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有些欣慰也带着些感动,就这样望着北边。
“我好像也听到了。”楚余不确信说道。
贤一指着前方官道尽头的拐角处,说道:“我师弟来了,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楚余说道:“哪个师弟?”
贤一说道:“就是很有钱的那个五师弟,我跟你说过的。”
终于马蹄声渐近,所有人都听到了,甚至脚下的大地都开始颤抖,仿佛战场上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同一时间,有一道充满了欢快和得意的男子声音,在山谷中响起,直冲云霄。
“二师兄!”
“...小君君来也!”
贤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想到了自己给这师弟起外号的时候伟正正拼命鼓掌,以及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来也”二字还在山谷中回响,官道的尽头激起无数尘烟,仿佛一条土黄色的长龙冲了过来。
而这条长龙的最前方有一男子身披紫金甲,头戴流光玄武盔,手握洛水剑,自有一番将军领兵三千,欲从万军中取敌方首级的气势。
楚余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自然吃惊地张大了嘴,十分自然地后退了一步,躲在贤一的身后。
“吁!”
上千匹马在飞奔中同时停下,手中的缰绳都险些被拉断,但迅速安静了下来,除了战马喘气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躁动。
唐君墨下马,举剑向天,大吼道:“谁敢伤我师兄!”
话音落下,数千人整齐下马,单膝行礼跪拜。
激起来的尘烟重新落下,连山林里吹的风也被他吓住,停止了呼啸。朝着唐君墨身后望去,尽是清一色的白色骏马和身穿银色盔甲的士兵。
黑袍和断臂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地战斗,自然没有敌人在场。
“将士披甲可不跪,快起来吧。”
唐君墨还保持着举剑的动作,一时间模样有些尴尬。贤一故作两声咳嗽,看着唐君墨小声说道:“已经和你家的高手打起来了,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唐君墨讪笑几声,将剑收回了鞘中,说道:“带的人有点多,赶不上你们也能理解。”
贤一看了看他身后,试探性问道:“羽林军?”
唐君墨摇头,说道:“我唐家的兵,专门从洛水带过来的。”
说完后他十分滑稽的冲着贤一挤眉弄眼,贤一不解,说道:“你怎么了?得了癫疾?”
唐君墨白了他一眼,身子朝前弯了弯,笑着说道:“这位可是楚楚姑娘?我听我家师兄常提起你,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