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处山洞内隐约有火焰的光芒闪动，让周围渐渐变得温暖而明亮起来。
    死鱼翻着白眼珠，却看上去并不觉得有多么恐怖，在均匀的洒下了数种调料后，反而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贤一用小刀将鱼身两侧刺最少的肉完整切了下来，放在了碗中后朝着楚余递了过去。
    楚余尝了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上太劳累的缘故，又加上味道实在鲜美，很快便吃了个干净。
    贤一啃完鱼头和鱼尾，将嘴边的油渍擦干净，站起了身，朝着洞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清早我们就继续赶路。”
    楚余摸了摸不知道用何种动物皮毛做成的昂贵毛毯，生着火原本就不觉得冷，但还是躺了下去，顺手盖上了既柔软又舒适的大棉被，顿时睡意涌了上来。
    她看着贤一的背影，轻声说道：“鱼很好吃，你晚上不睡觉吗？”
    因为月光洒下来的缘故，那层白色的积雪变得更加刺眼。贤一望着身前漆黑的森林深处，半响后才说道：“我不能睡，晚上应该会有人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的睡吧，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这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贤一背对着楚余，自然也看不到她躲在身后偷偷的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加上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动人。
    “全聚来的烤鸭很好吃，但长安城里应该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到时候你如果时间多，咱俩一起去吃。”
    贤一点了点头，说道：“好。”
    楚余说道：“我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你不要嫌麻烦。”
    贤一又摇头，说道：“不嫌麻烦。”
    楚余闭上眼睛，能清晰的感受到火焰在眼帘中跳动。她说道：“那道明寺呢，你也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很好奇，但我一女子身，会不会不方便？”
    贤一说道：“不会，每天长安城里，还有各个地方远道而来的人，都会爬过很长的石阶去寺里上香拜佛，带你去也没什么。”
    “那就好。”
    贤一想了想，说道：“不过前面的寺庙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后山山顶，从那里看到的风景特别好看，尤其是太阳刚升起来和快落山的时候。”
    “霞光和夕阳？”
    “是，因为站得高，我们会比长安城里的百姓更早的看到。”
    身后没有再传来女孩的说话身，也许她点了点头。不久后，便有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响起，落在了贤一的耳中，晚上所有呼啸的风声都被遮盖了过去。
    贤一穿的衣服很薄，但事实上他不用元气抵御，也并不觉得寒冷，反而就像身后燃烧着的那团篝火一般，心中有一团火焰在跳动。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注定，自从去年在金石城中第一次遇见了楚余，他便从来没有忘记过。在与千尺同行的路上，在平康城外的山顶上，在半夜辗转，在与唐君墨在悬崖边长谈，他都不曾忘记过。
    那日离别时，他便觉得两人一定会再相见，所以最后他会说后会有期。而今年今日四月初八，将短短相处的一个时辰回忆上无数次，便等的今天。
    今天，他便要护送楚余去长安。而这一路上注定会有很多人来拦截，来刺杀，随着敌人越来越强大，他手中沾染的鲜血会越来越多，但这些和楚余相比起来，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是他心中始终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从始至终他的行踪都只有国教中的几位红衣大主教和千尺知道，为何屡次都能被敌方搜寻到？哪怕沿途路线已经更换过数次都没有改变这个结果，是对方的运气太好，还是有人将消息泄露的出去？
    寒夜中渐起大风，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很长时间，头顶上的银月渐渐被乌云遮盖去，仅剩的几颗不显眼的星辰也完全消失不见。
    一声狼王的长啸从远处传来，贤一看了看那个方向，没有多说什么，将手里面的长刀抽了出来。
    刀身出鞘，寒光乍起，在黑夜中比任何的事物都要耀眼。
    又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闭眼调整呼吸的贤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将刀柄握的更紧了一些。
    他感受到了大地在震动，就像是千军万马从战场上在奔腾。他还感受到了一股妖兽特有的狂暴气息，凝聚成了一团火红的燃云，朝着他席卷而来。
    这种气息他见过很多，也同伟正正一起杀了许多，大多数的味道还不错。
    所以他并不惧怕。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停止了震动，那由兽性和杀气构成的云也停了下来。
    贤一听见了许多吞口水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前方森林中走出了数只野狼。
    这些狼的皮毛就像血一样红，它们的爪子极长，獠牙就像刚磨好的菜刀一样泛着银白色的冷光。
    厚重的喘气声音响起，贤一认识它们，只是不理解为何为在此地出现。
    北方血狼，一种北方十万大山中特有的狼，每一只成年后都拥有炼体境的实力，更加可怕的是它们每次都是成群的出现，就算通脉境的强者也要绕着走。当初贤一刚与柯白梅分别时，便是遇到了血狼群被逼迫跳下了悬崖，自然印象深刻。
    果然，在这数只公狼身后，又陆续有近百只血狼从森林里钻了出来。
    贤一看到这一幕却笑了笑，从他脸上并感觉不到担忧和焦虑的情绪，反而看见了什么，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一匹身躯要比寻常血狼庞大上一倍的狼王走了出来，在它的背上拖着一个盘膝而坐的男子。
    男子一头棕色卷发，眼睛深陷而显得深邃，从外表上看去便和大南人有很大的区别。
    “我说只有十万大山中才有的血狼，怎么出现在了这里，原来是你们天秦人也参合了进来。”贤一说道。
    那名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摇头。
    “刺杀国师的这种大事，自然少不了我们。不过你还是错了，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发起的，而不是参合进来，在你们眼中所谓的那些叛徒，不过是我们的走狗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贤一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就想来杀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男子偏了偏头，似乎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为何？”
    “在我还未修行的时候，就能从血狼群里面逃生。而你只是区区一个会御兽的通脉境，以我现在的实力，你说你是不是在送死？”贤一说道。
    男子皱眉，好像并没有听过这方面的消息，他正欲开口说话时，听见一道破空声突然在林中响起。
    破开空气而发出的声音，来源于一支箭。
    贤一看见了这支箭的全身，但男子只看见了一点寒光。
    下一刻，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甚至来不及惊愕，这支箭便射穿了他的眉心。
    尸体从狼王身上坠落了下来，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地面上的那层白色，显得无比刺眼。
    贤一望向更远的地方，未见其人，其声先至。
    “我就说天秦人都是一群愚蠢自大的家伙，不足共谋大事。”
    话音落下，紧接着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少爷说的正是。”
    贤一眯着眼睛，终于看见两道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
    走在前方的是一男子，看年龄只有二十岁左右，身穿昂贵长衫，相貌俊朗，应该是世家公子一类的身份。
    而在他身后的那名老人佝偻着背，像是一名忠诚的仆人，手中的有一柄巨大的长弓，通体漆黑如墨，不知他这瘦弱的身体是如何能将弓弦拉开。
    两人走路的动作看似缓慢，但实则速度极快，没用多久便于贤一身前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下李大，其他人都喜欢叫我李大公子，见过国师大人。”那名男子说道。
    狼群失去了控制，又察觉到了众人身上强悍的气息，早已溃散一空。
    “哪个李家，哪个李大公子？”贤一说道。
    李大摇头，说道：“我不会说，不过你倒是可以猜一猜。”
    贤一点点头，不管是哪个世家，一旦刺杀国师失败都会引来灭顶之灾，而这人明显来意不善。不过这倒无关紧要，事后想必凭借国教的力量，能轻而易举查探出来。
    “你们两个人是来杀我的？”贤一问道。
    李大再次摇头，说道：“非也。是我一个人要来杀你，只是这老仆人受命护卫我的安全，甩也甩不开。”
    那名老仆没有说话，朝着贤一躬身行了一礼，只是原本后背就弯的厉害，实在难以察觉。
    杀人的理由有很多，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意。两人都不再多言，李大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便从原地消失不见。
    平整的雪地上被狼群踩踏过，看上去显得有些脏乱，贤一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步。
    狂风更甚，树影疯狂摇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