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贤一想到了一种可能。
    因为他看见棋盘上还有颗黑色的棋子，棋子上有两道很难察觉的划痕。
    “这...就是当年佛祖悟道所用的那方棋盘？”
    千尺脸上颇有感慨，点头应道：“正是。”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当真正得知到答案后，贤一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在这里？”贤一问道。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千尺微笑，说完后将目光落在了贤一手中，说道：“或许是缘分，是因果？”
    贤一也看着被他握在手中的九锡禅杖，旋即有些释然。如今天下间的名门宗派，当属道明寺的实力最强，又有一个国教的存在。这样一来，只要还存留在世间的神物，被道明寺所得便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直至现在，贤一已经隐约联想到了这个棋盘的作用。
    能被佛祖看中的东西自然不凡，单是颗黑棋便自成一空间，将千尺困住。那这个棋盘究竟有多大，威能有多恐怖？
    千尺向前走去，说道：“你猜的没错，棋盘里面就是国教。”
    众人靠近棋盘，贤一的视线尽数集中，却无论怎么打量也没有看见什么特殊之处，可偏偏又知道，它不可能跟看上去一般如此普通。
    “随我来。”话音落下，千尺一脚迈出，整个身形完全消失不见。
    贤一有些茫然，直到离老上前才反应过来。
    “国师大人，请。”
    贤一脸颊微烫觉得丢脸，连忙学着千尺的样子迈出了一步，眼中只看见一阵白光闪过，待视线清晰时，已经处于另一处天地。
    不冷不躁的山风吹在脸上，仿佛感觉是进入了秋天，无比舒适。
    身前是千尺，身后是三位红衣大主教，众人出现在一座高山上。
    高山有道明山那么高，可现在显得毫不起眼。
    因为前后环顾，目光所在的地方，全是这样的高山，根本望不见尽头。
    贤一低头，看见山下有一大片平原，被上百座这样的山给围了起来，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洗脸盆。
    盆地中，有被切割整齐的农田，蜿蜒盘旋的河流，还有密密麻麻仿佛芝麻一般的建筑。
    耳中传来弱不可闻但真实存在的操练声，贤一说不出话来。
    “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这里全都是山，还有数不清的野兽禽鸟，像原始森林一样。”千尺指着山下，说道：“你看到的这一大片空地，都是道明寺的长老和我一起推平了山峰，整整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创造出来。”
    贤一震惊无语，完全能够想象的到这是一个怎样浩大的工程，恐怕建一座长安城也不过如此。而且他是道明寺的弟子，更加知道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依旧要耗费三年的时间，究竟有多么的不可思议。这也是有主宰境的强者出手的缘故，若是换成一念境的修行者，怕是活活累死也不可能做到。
    他很敬佩，于是真诚感慨说道：“真厉害。”
    千尺笑了笑，往下山的路上走去，同时说道：“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九十多年，具体的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里能变成现在这番模样，离不开国教每一位成员的付出。”
    贤一连忙跟上，问道：“住在这里的人不用出去？都是国教成员？”
    “你看，这个世界中有农田，有菜地，有牧场，周围的森林里面也有数不尽的野兽妖兽，一切都能自给自足。可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若没有任务的话，不需要离开。”
    千尺接着说道：“但住在这里的人不全是教员，这么多年过去，最早进来的那一批人早已经结婚生子。一代代繁衍下来，形成了如今的规模。就算是那些新加入国教的成员，也可以将家人都带进来。”
    贤一若有所思，开口说道：“这样一来，等同于他们所牵挂的人都有了保障，执行任务的时候便没有后顾之忧？”
    千尺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贤一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会不会有天秦人潜伏进来？毕竟人数太多，没有办法确保每一个人都忠心。”
    “天秦人无法进来。”千尺语气平缓却不容质疑，也透漏出他极其自信。
    贤一不解，问道：“为什么？”
    “这里面肯定有陛下的人，但归根到底还是属于好人这一范畴，可天秦人不同，他们是恶人。”千尺微笑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贤一心中的疑惑更深，思量片刻后微微摇头，表示反对。
    “难道我说的不对？”
    贤一说道：“虽然我也厌恶天秦人，有几次都险先死在他们手里面，但是好是坏，不能这样分。”
    “哦？那怎么样分？”千尺脸上的笑意更浓，问道。
    “我不知道。”贤一依旧摇头，说道：“但我知道在我们心里面天秦人是恶人，可天秦人肯定也认为，我们杀他们的族人，掠夺他们的土地，才是最大的恶人。”
    “哈哈哈。”千尺大笑显得极为高兴，说道：“你能这样想便不错，善恶本就是一件很难说明白的事情，也很难讲清道理。”
    千尺随手摘下路边一颗野果扔给了贤一，问道：“一位救济乡邻数十年的大善人，被奸人陷害后怨念极深，最后杀了那人一家，连无辜的三岁小孩都不放过，他究竟是善是恶？”
    贤一沉吟，说道：“先善，后被仇恨冲昏心智，为恶。”
    千尺再问道：“这奸人无人不痛恨，言行举止被三岁的小孩学去，若是不死，长大后也是一方祸害，是善是恶？”
    贤一停下脚步，皱眉沉思片刻，才说道：“孩童年龄尚小，学坏了依旧可以纠正，至少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害人，那他便是无辜。杀他，不应该。”
    千尺继续问道：“你师傅三千道藏，在那场战争前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捏死过，战争开始后却在他的计谋下有上百万天秦人因他而死，一切都只是为了替南宫天海争夺疆土。”
    “这些天秦人大多数是战士，魂归沙场倒也怨不得人。他们死后，他们的妻儿父母手无缚鸡之力，最后死在了大南的铁骑下，或者逃亡的途中。”
    贤一不知如何开口，千尺接着说道：“自战争结束以后，九十八年的时间，大南风调雨顺国泰明安，绝大多数的人皆安居乐业，少有乞讨流离者，知晓当年往事的那些老人更是敬道藏为神明。你说，你师傅是善，还是恶？”
    贤一木然，呆呆望着身前一句话都说不出。
    “所以说善恶是一件很难说明白的事情，每一个人看的角度不同，结果自然也不相同。”
    千尺转过头来看着他，微笑说道：“我希望在你的心中，能够一直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你就是一个好人。”
    贤一低下头，认真说道：“是，我会的。”
    说完后他又问道：“师叔，那天秦人为什么无法进入这座世界？”
    千尺没有再在意称呼师叔还是师叔祖的问题，回答道：“因为棋盘在我手中，我不喜欢天秦人，那他们便是恶人。佛盘这等神物早已经诞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意识，分辨出人身体内的血脉，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意识？”
    千尺说道：“你境界尚弱，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而且在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它受了损伤，现在还在沉睡。”
    贤一点点头，看来从今日继承国师这个位置后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已经能够勉强习惯。
    突然他抬起头，问道：“师叔，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千尺说道：“什么问题？”
    贤一说道：“我觉得您和大长老，还有我两位师傅，都不是在乎名利的人，那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太祖陛下的要求，参加到这场战争中？”
    “如果不参加战争，怎么会有如今的大南，道明寺怎么能修的起那么大的佛像？”
    贤一还是没有听明白这句话，可千尺已经没有了再细说的意思，因为众人下山的速度极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脚。
    山脚下是一片稻田，外界分明还是初春的时节，此处却已经结出了金黄的麦穗，被风吹过的时候不停的摇晃，看上去就像一片起伏的金色海洋一般。
    一路无言，又往前走了数里路，才遇见了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贤一在山顶的时候看见过，当时觉得像一根宽些的面条，现在当真正站在岸边的时候才发现这条河至少有数十丈宽，河水安静平缓，但能想象得到它一旦动怒时会出现多么波澜壮阔的一幕。
    河面上有一座窄桥。
    千尺后退半步，微笑说道：“国师大人，先请。”
    贤一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忐忑，却没有拒绝，朝着河对岸走去。
    十丈长的路很快便能走完，他努力让自己面容保持平静，看见眼中出现一大片银色。
    这真的是很大一片银色。
    无数国教骑兵身披铠甲单膝跪在地面，抱拳，整齐喊道：“拜见国师大人！”
    惊人气势，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