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的乡下人不和长安城里安稳享受日子的百姓一般起的晚,因为菜园里的青叶和快成熟的稻谷都需要打理,这些都是能填饱肚子的宝贝,需要呵护。
但是今天起得最早的是王侯,天色还尚且朦胧他便推开了房门。
昨夜喝的一坛子米酒已经消退了醉意,强横的体质让他身体上的伤也好了不少。虽然境界还在不断地跌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惊慌。
王侯抬头望了望天,觉得今日会是个晴朗的日子。
王侯换上了大汉洗的发白的布衣,头顶上的发丝也被剪了个干净。
他笑了笑,发现嘴中的牙齿少了几颗,然后他走出了小院,踏上了唯一一条通往城镇的小道。
他觉得昊天既然没有抛弃他,那他便不会轻易的死去,就算以后真的成了一位凡人那必定也是很了不起的那种。
所以他没有选择躲在山林中的某个角落安静等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总归是要离北边远一些才好。
离的越远越好。
这一天小镇上多了位眼神深邃的和尚,模样看上去有一股说不清的成熟魅力,引得哪一家的寡妇或者有特殊癖好的女子春心荡漾。
你看他那迷离的双眼多有魅力,那苍白的脸色多令人心疼啊。
旋即又是一声叹息,你说怎么偏偏就是个和尚。
这天还发生了两件大事,小镇上最富有也最吝啬的一户人家失窃了几千两的银票,肥胖的家主嚎嚎大哭不甘存了大半辈子的财产不翼而飞,等他报官后连忙使府里的大老爷将某一桩昨夜发生的命案搁在了一旁。
平静的日子偶尔起了一些波澜,但是当事人正在某一间屋子里潇洒快活,完全没有在意外面的动静。
想来就算等羽林军发现这些事也是好几天以后,哪能轻易地将这些事联系到自己身上?
王侯推开了趴在身上的美丽妇人,等手触及到那两团柔软后又忍不住重新拥入了怀中。
果然是比青涩的十七八少女要强多了,王侯心中想到。
然后他又贪婪地吻上了怀中女子的唇,惹得那妇人两眼朦胧浑身燥热,骑在了他的身上又是一场大战将起。
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尽数化为了欲望,总不可能一直积压在心底,况且他向来对这类事也喜爱至极。
但有道是事前yin如魔,事后圣如佛,一番云雨过后王侯终究是脑中还保存着理智,掐死了刚刚睡去的妇人后又连夜出了城镇,继续开始了逃亡。
但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往何处,所以走的路线从来没有过规划,而脚下的陆地又偏偏辽阔无比,就算成千上万官兵前来搜寻自己也没有这么容易得逞。
帝国高层已经得知王侯失去了威胁,就算活下一条命来也不容易翻起浪花,虽然海关已经下发了追捕文书但力道要小了许多。
王侯的境界还在下跌,可是他心情要好上了许多,甚至有闲情欣赏沿途的秋景和落叶,更多的时候愿意绕一些路在人群聚集的小城里待上几天。
他是逃亡的天秦人后代,所以以前并没有在这片大陆上生活过,近几年也大多是待在十万大山中忙碌大法师下达的任务,现在终于能好好的享受一番。
王侯是天生乐观的一类人,或者说对活着看的无比重要,那些短暂的负面情绪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更加生不出与大法师寻仇的想法。
因为大法师始终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漆黑且沉重无比的大山,多年形成的恐惧让他不敢抬头打量,只能匍匐地爬在地面亲吻对方的脚背。
不寻仇不代表甘心当个农夫,只是他现在更加愿意在逃亡南方的路途中放慢一些步伐多享受一些乐趣。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些天,王侯身上换上了奢华的袈裟,最开始只是为了隐蔽身形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有时候真把自己当成了个和尚一般。
怀中的银票还有许多自然不用在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心情愉悦的时候会帮帮路边的乞丐但也不介意杀人。
誓死不从的或者是温柔放荡的女人都他喜欢,但无一例外走后会留下床上的一具香尸,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一路南下虽然发生了许多命案但暂时还没有人将这联系到一起。
一个月过去,因为他沿途耽误了时间又一直是靠着双脚赶路的缘故,所以他此时才看到了这座天下第一雄城。
所有的天秦人都幻想过兵临长安城的场景,浩浩大军推开了城门那必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幕。
他现在已经完全沦落为了凡人,出了身体要强硬一些眼神要敏锐一些以外毫无特殊之处。
虽然周围有无数的等着排队进城的人,但他只是孤独一人。
王侯抬头看着百丈高城墙的最上方,像是一只仰望巨人的蚂蚁。
他也很想进城去看看,但是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长安城是一尊强大的巨兽,王侯能察觉到它对自己散发出的排斥和厌恶的情绪。
所以他选择绕开。
哪怕左右两边的城墙看不见边际,会浪费掉他许多的时间。
...
贤一看着身前护城河上的桥梁上镶嵌着金色的线条,沉默无语。
护城河宽大,桥梁也宽大。
贤一脑中第一反应是若是被人拆下来去卖了能换多少银子,然后看着平静偶尔起波澜的河面心想若是大南的铁骑要攻下这座城恐怕很难。
若是河对岸排列数万穿盔带甲的骑兵,河里浮起数不清的燃油,该如何应对?
像这种帝国内不应该存在的庞大唐家,乃至不应该存在的洛水城,若是真的起了反心那当如何?
贤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传入了车厢之中。
千尺的声音传来,理所当然说道:“虽说会浪费掉一些时间,但用山石填平便可。”
贤一说道:“那要耗费多少人力?这工程未免太浩大了一些。”
千尺平静说道:“大南从来不缺人力,就算用信徒的尸身填平也不是难事。”
贤一心想大南人口亿万,又大多数信佛自然不是难事,只是这说法也太冷血了一些。
千尺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往事,感慨说道:“战争本就是残酷,战争中的人命也最不值钱。”
贤一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看着远方的洛水城说道:“听说整座城都被他们买下来了,唐家真有钱。”
“有钱并不代表活的畅快,因为有钱必定有势,等站的位置高了便欲望更强。”
千尺接着说道:“站的太高了容易挨刀,也被头顶上的大山压的更加喘不过气。”
贤一想到了传闻中大南国库每年的收入一半来自于唐家,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反抗?”
“这才是更加让人绝望的地方,因为他们发现这座山太高也太重,根本没有办法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
“于是只能顺从,顺从久了便会习惯,而习惯才是最可怕的枷锁,如同将人关押在深渊最底下的牢笼中无法逃脱。”
贤一若有所思,开口接着说道:“师叔你的意思是,应该从最开始的时候便不顺从,不能丢了血性?”
车帘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况且贤一也没有转身,所以他看不清千尺有没有摇头。
师叔的声音永远平和而让人感觉到舒心,哪怕两人谈论的是最残酷的战争和人心最肮脏的阴暗。
“不,我说的是若只能顺从,那便要衷心地表露出臣服,以免引来血光之灾。”
“唐家的这几代家主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常年住在深宅里吃斋念佛的老祖宗是更加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将这一点做的非常好,最起码陛下乃至前几任先皇都没有对唐家生起过杀心。”
这世界上当你非常有钱后什么事情都变得容易了许多,贤一并不惊叹这位唐家祖宗是活了无数岁月的老妖精,旋即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问道:“洛水郡以前是唐国,那这位老祖宗以前是唐皇?”
“没错,但他现在是一条老狗。”
河面虽静但时不时有细风吹过,贤一不知为何竟然是感到了身子有些冷。
千尺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走吧,赶紧进城。”
车轱辘压在不知何种木材做成的桥梁上,上面刻着的金线在阳光下显得极其明显。
车下方发出声响,前方的城门也发出声响,平日里紧闭的大门被打开,看见了城内道路两旁黑压压的跪伏人群。
人群前方站着一位面色苍老头发全白的杵拐老人,正低头弯下了身子朝着马车的方向行礼。
贤一的眼神极好,能看清老人脸上每一处的沟壑皱纹和脸上的恭敬甚至卑微。
老人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仿佛随时会倒在地上化为一捧黄土,但是他声音有力传至了贤一的耳中。
这句话不是对贤一说的,是对车厢中千尺说的。
“洛水城,恭迎国师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