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的眼眸狭长，却并不小，并且眼眸清亮，似笑非笑的样子，分外勾人。
    江篱却想着江老汉的话。
    他说，将来她只要努力读书，一定可以走出木村走出这县城，去到更大的世界。
    云宁看起来这样年轻这样美丽，说话的神态和声音这样动人，让江浪不由暗暗想，是不是城里的女人，都这个样子。
    云宁家在小城，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车上，陈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们祖孙三坐在后面。
    陈意低头玩俄罗斯方块，云宁专心开车。
    云宁经营着一家大酒店。酒店大堂装修得富丽堂皇，很高档。
    大堂里的鱼缸里养着各种鱼，另两个笼子里装着蛇。
    江篱随意瞟了一眼，就见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走出来，打开盖子，一手抓了一条蛇，然后，直接连将头砍断，血淋淋的场面。她被吓了一大跳，收回了目光，脸色有点苍白，手心都冒冷汗了。
    陈家二老和陈忠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陈爷爷是个摄影师，县城里的日历画报上很多图片都是他的作品。陈奶奶呢有低血糖，上街那天晕倒了。正好江老太的公公曾经是个乡下赤脚医生，她懂得一点皮毛，将陈奶奶给救醒了。
    没想到陈家人这样感恩。
    席间，有一道菜就是清蒸蛇肉。
    正巧江篱坐在云宁的右手边，云宁替她夹了一块蛇肉，柔声道：“这是清蒸蛇肉，味道很鲜美，小篱你尝尝？”
    江篱想起那条蛇被宰的样子，看着碗里切成小段的蛇肉，胃里一阵恶心。
    但林秀说过，长辈替你夹菜，是抬爱，不能拒绝。
    她低声说谢谢，硬着头皮，夹起那块蛇肉往嘴里放。
    轻轻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还没嚼她就咽下去。可是身体有点排斥。
    脑海里还是那血淋淋的场面。
    陈意坐在她对面，看到小丫头皱眉，像是英勇救义，视死如归的模样，轻嗤了一声：“真是，不喜欢吃就别勉强自己。像我也不喜欢吃蛇肉，谁给我夹我就翻脸。”
    众人的目光看过来，云宁反应过来，忙道歉：“小篱，你不喜欢吃蛇肉呀？对不起，别吃了。”
    江篱的脸红了。
    她低着头道：“没有的事，阿姨。”说完，她将剩下的蛇肉一口吞了下去。
    陈意翻了个白眼，不识好人心，哼。他飞扬跋扈惯了，哪里知道委屈求全对于江篱来说是常事。
    江篱穿的是姐姐们穿旧了的旧棉衣。她现在在长个子了，只长胳膊和腿，上身都不长。这衣服长度合适，她穿着袖子却短了，露出来细细的手腕。
    云宁看着江篱细细的手腕，不由有一些怜惜：“怎么长得这么瘦？要多吃一点啊。”
    陈意很快就吃饱了，他站起来，说：“爷爷，奶奶，爸，妈，你们慢吃。我先回家去了。”
    云宁叫都没叫住。
    她嗔道：“这孩子现在叛逆期呢。还是女孩子好，女孩子乖巧又听话。长大了又知道心疼家人。阿姨，您有福气呢。”
    陈奶奶说：“大姐，你也姓陈，说不定几百年前我们也是一家人呢。”
    云宁接话：“就是。孩子们以后就叫我表姨好了。看看这三个孩子，都一个个的长得乖巧。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老太看着云宁对几个女孩子关照的模样，心念一动。
    “小云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从三个孩子中挑一个带到身边养，以后她们就是你的女儿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云宁眯了一下眼，认真看了一下三个女孩子。
    “阿姨，他们的父母舍得吗？”
    “怎么舍不得，以后跟在你身边，就是她们的造化。”
    云宁的心思就有点活络了。
    她一直都想生个女儿。
    可是陈忠是高中老师，再生一个，他就要下岗。陈忠自然是不愿意的。
    云宁生了孩子之后，也就没再去上班。当年公公婆婆都有工作，孩子只能自己带。
    后来她就开起了小店，一步步往上，最后开了个大酒楼，生意红火。一个月赚的都比陈忠几年上班的工资赚的还多。
    “这是我大孙女，江沙。开春就十四了，上初二。这个是我二孙女江浪，也是开年就满十三，上初一了，你看是不是长得都挺不错？她们都很乖巧懂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江老太像是遗漏了江篱。
    江篱安安静静吃着东西。大人说话，她不插嘴。
    江沙见云宁看过来，朝她羞涩又带点讨好的笑了笑。
    她已经懂事了，又敏感。她就在小城的中学上初二。成绩不好，不是重点中学。可是她已经爱美了。
    云宁的打扮让她看了很羡慕。如果她真有这样一个妈就好了。
    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寄宿生，但也有小城本地的学生，那些学生的穿着打扮，就不是她能比的了。
    江浪心里在打鼓，见云宁看过来，还吓了一跳。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唐幸。若她成了云宁的养女，以后也在小城，就能每天跟唐幸一起上学了吧？
    云宁笑了笑，问：“那小篱几岁了？读几年级了？”
    她是看着江篱问的，因此江篱放下手上的筷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还用纸巾擦了嘴，才脆声答道：“表姨，我刚满十二岁，现在上六年级，要考初中了。”
    她一系列的举动，让云宁看了舒心。云宁自然不喜欢嘴里含饭说话，不但说得含糊不清，有时还会把饭喷到别人脸上。
    江篱一声表姨，表明这孩子虽然没出声，却也把大人说的话记在心上了。
    云宁心下有了定论，看着江老太笑道：“我看我就挺喜欢小篱这丫头的。”
    只是她以为江篱也就十岁左右，没想到十二岁了，心里怜惜更甚。
    江老太没想到三个孙女，云宁居然一眼只看上了江篱。脸上的笑容就有一些难看。
    云宁笑道：“小篱，你愿不愿意来我家？以后你不用叫我妈，你还是叫我表姨就好。想姐姐了，想奶奶了，只要说一声，我就带你回家。”
    江篱看向江老太，江老太在拼命朝她摆手，明显就是不愿意她去陈家。
    她有两个孙女，不管送哪个去，都比江篱强。江篱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江家不要的孩子，凭什么要有这么好的造化。
    云宁也不急，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江篱的头，动作很温柔。
    江篱一瞬间有点眷恋。如果有妈妈，应该是这种感觉吧。可是她虽然有妈妈江英，却不知道撒娇是什么感觉。
    她有点贪恋云宁这份温柔与母性的笑容，不顾江老太要杀人的目光，她羞涩的点头，说：“好，表姨。”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若陈意在，他当场就会反对。
    什么妹妹？他才不需要！他妈就是这样滥好心，看着女孩子就想拐回家。真是的！
    可惜他在饭桌时早早离去，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现状了。
    江老太带着江篱三个回去了。
    云宁说好了，等过完年了再来接江篱。
    云宁亲自将她们送上了回木村的三轮车。
    江沙特别失望。为什么被领养的不是她？若不是江篱，表姨领养的人就是她了。
    回去的路上，江沙一句话也没说，沉着一张脸。
    江老太殷殷叮嘱：“江篱，以后去了陈家，也不要忘本。在陈家要乖乖的，别给我丢脸。你看看，要不是你回到江家，你能有这个好命遇见你表姨，还要被她认作干女儿？你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表姨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两个姐姐想去都没有机会！”
    江篱应道：“奶奶，我知道了。”
    她的乖巧让江老太满意的闭了嘴。
    看看两个大孙女，眼里闪过一点失望。
    她拍了江沙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读书不中用，人也不机灵。好事都落你妹妹头上了。”
    江篱当没听见。江老太心里不顺很正常。但云宁喜欢她，江篱也有点意外，江老太也没法改变。
    只是，她也不小了，又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江篱还是有点忐忑。
    以后见林秀的机会就更少了点吧。
    *
    云宁还要留在酒楼里。年底了，事情多。
    吃了饭，陈忠带着陈爷爷陈奶奶先回去。
    陈奶奶在饭桌上没好拂云宁的兴，这会有些不高兴了。
    “阿忠，你就不拦着点小云？她是嫌自己钱多的没地方花是吧？还帮别人养女儿。要养就领养那种没父没母的，才出生的。那个小丫头都十二岁了，这带过来算什么？”
    陈忠眼里染上一抹阴沉：“妈，我说了她能听？横竖钱是她赚的，她爱怎么就怎么样吧。”
    陈爷爷心思单纯，热爱摄影成魔。
    他手上拿着单反，对着陈奶奶拍。
    陈奶奶没好气地说：“拍什么拍？没看着我这里正烦着呢。”
    陈奶奶接着道：“阿忠啊，这几年我看你们钱也赚到手了。你还是叫小云收手吧。女人做生意像什么。还要跟那些男的喝酒。你是不知道，城尾那家，男的被戴绿帽子了，还蒙在鼓里。那女的在外面做生意，就是不正经。你说你不给点好处，为什么男的一定要找你签单呢？”
    “现在小意也长大了，也不用她管了。她去上个班不好吗？”
    在陈奶奶的心里面，云宁的生意做得再大，都不是正经的。自家儿子是高中老师，铁饭碗，老了有退休工资的，这才是正经工作。
    陈忠应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
    酒楼里，云宁的办公室在二楼。她布置得很漂亮和温馨，很具有女性气息。来谈生意的人，一进来就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虽然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但云宁的办公桌上摆了几瓶鲜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她想到年后自己就有一个女儿了，心里不由有了一些期待。江篱那巴掌大的小脸浮现在脑海里。她看人时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
    陈忠将陈家二老送回了家，回到自己家，就见陈意拿着小霸王机在电视上玩游戏。
    “怎么又玩游戏？寒假作业写了没有？”
    陈意嘻皮笑脸的唤了一声爸，答道：“早就写完了。离放假的前三天，我在学校里就写完了。”
    陈忠冷哼：“你就吹牛吧！拿来我看看。”
    陈意暂停游戏，把作业本拿了过来。
    “给你，你验收！”
    陈忠翻着作业。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像极了这小子的个性。
    他的脸色自然好看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