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岳父岳母就会卖乖哭惨。她哪里惨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天天说她养大江英多不容易。江英才十三岁就出去打工了,连小学都没毕业,她费了啥劲?”
骂归骂,看不惯归看不惯,但江老太能叫江明跟江英离婚吗?不能!
江明这身高摆在这里,娶媳妇难。如果他再高个六七厘米,就不用摊上这样一个只顾着娘家,连女儿们都不顾的媳妇了。
江家外婆怎么样,江篱没什么感觉。
只知道有一次路上遇见了,江外婆冲着江篱三个破口大骂:“连叫人都不会叫?你们的舌头被狗吃了?”
江沙和江浪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外婆。而江篱,这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外婆,自然是不认识的。
如果是好的外婆,不说别的吧,逢年过节,总该招呼外孙女们去吃一顿饭,或者给点好吃的。不,直到江篱长大成人,都没感受到来自外婆的温暖。
*
暑假到了,江篱不出意外的,仍然是第一名,甚至是全县的第一名。这次的奖励有二十元现金。
二十元现金,放在当年,猪肉是四块钱一斤,二十元可以买五斤猪肉了。
拿到钱的江篱,脚步迟疑了一下,就向着苦村去了。
现在江老太盯她也没那么紧了。
今天主要是来拿成绩和领奖,早早的就放学了。
江篱背着书包,跟江浪说了一声,由她打掩护,就往苦村跑去。
苦村林秀现在的生活不太好。
家里没了一个主劳力,她就种点小菜,种一亩田够自己吃粮食就好。
不过林秀很爱干净,虽然是在农村,家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夏日的太阳毒辣,江篱一路跑回苦村,脸蛋红扑扑的。
林秀的家铁将军把门,江篱在地里见到了林秀。
她高兴地喊:“奶,我回来了!”
林秀直起了腰,就见江篱背着半山头的太阳,俏生生站在她的面前。
“篱丫头!”
“奶!”
江篱拉开门走了进去,走到林秀面前,满眼的笑意像有星子在闪耀。
“奶,我这次考了全县第一名,得了二十元奖金,快看,奶。”
江篱把钱展开,二十元的崭新的票子。
“呀,我们篱丫头真能干。”林秀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她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江篱打量,脸蛋清瘦,没长高多少,还是那样瘦。林秀有些心疼,她也不知道江篱回江家是不是对的。
“奶,这钱你拿着。你留着买东西,你想买什么好吃的,就去买。以后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挣大钱的。”
看着这钱,江篱没一点不舍。二十元对于十岁多的小丫头,是笔不小的财富,可以买很多好吃的。
林秀眼眶又不争气的红了。
“篱丫头,你是不是又偷偷的跑回来的?听奶说,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这钱我也不能要。你应该拿回去给你江家的奶奶。”
见江篱的嘴翘得老高,林秀忍不住叹了口气:“篱丫头啊,奶就盼着你有出息呢。你在那边好了,奶知道你好,自然比什么都好。这钱如果你给了我,到时你奶奶不知道又有多生气。听话啊。”
江篱踌躇了一会,手上的钱,好像比千金还重。
江家不缺这二十元钱,可是,依江老太的个性,林秀真要了这二十元钱,恐怕江老太不能善罢甘休。
江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苦村。
林秀站在菜地门口,一直看着她,目送着她,直到江篱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
回到家,江老太就上手去翻江篱的包,没翻到那二十元。
有人告诉她了,说她家江篱因为成绩好,考了个全乡第一,奖励了20元。
“钱呢?”
江篱咬着嘴唇不说话。林秀不要,她最终还是偷偷的把钱塞到林秀的荷包里了,林秀自己会发现的。
“弄丢了。”
“弄丢了?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吃我的用我的,还把钱给外人。”
江老太是真的气狠了啊,拿着那种黄树条,上手去抽江篱。
一条条黄树条抽在身上,抽在她的手背上,抽在她的脸上,她的脖子上。
江浪和江沙吓傻了。
这是在打孙女吗?
这是在打仇人,在往死里打啊!
江篱全身瑟瑟发抖,却没有求饶。
只有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狠狠的,死死的盯着江老太。
她为什么要回来?她也不想回来的,她很恨,她要离开这个江家,永远永远都不要回来!
*
黑色的小轿车里,云宁看着专心玩俄罗斯方块的儿子陈意一眼,有点无奈地说:“阿意,山路颠簸,你能不能别玩了,伤眼睛,专心看看风景。”
陈意将一个l形方块堆入,瞬间层层方块消散,分数暴涨。
他抬起清亮的眼睛,随意看了一下外面的风景,皱眉:“有什么好看的?妈,为什么我也要来?”
云宁笑了笑:“怎么?跟妈出来一趟你还不乐意?你呀,出来看看也好。别整天玩游戏。”
陈意是云宁和陈忠的独子。陈忠是一名高中老师。
陈意闻言不置可否。这样的小山沟沟有什么好看的。
冬天天冷,但车里开着暖气,陈意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嫌热,随意敞开。里面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少年五官清秀,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带了点沙哑。
云宁看着儿子的眼里,充满了爱意。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她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车一直往里开,到了木村,进入一个十字路口时,云宁将车往左转,过了小沟渠的桥,就不能往前了。
云宁把车停了下来,对陈意说:“阿意,我们到了,下车吧。”
车门一打开,冷风呼呼的往里灌。
陈意赶紧把羽绒服拉练拉上,心想这什么破地方啊,这风真是邪门了。
他今年夏天就要满十四了。少年遗传了爹妈的好基因,身高腿长,肤白,唇红齿白,整个一美少年。
地上没有水泥路,就是泥巴路。幸亏最近没下雨,不然一地的泥泞,简直无法下脚。
饶是如此,陈意还是一脸的嫌弃。
“怎么走?”他今天穿的还是白色的球鞋。“妈,我就不下车了,我在车上等你。”
儿子这样娇气,云宁仍然好脾气的劝着,有商有量。
她的人跟名字一样,长得很美,脾气也很温柔,与她打交道,让人如沐春风。她对谁都是这样笑笑的样子。因此,陈忠是很看不过去的。
本来长得美,再对谁都笑笑,看起来就是水性扬花,是不是要到处留情?
说归说,云宁还是这样子。其实按陈意来说,他是最喜欢他这个妈的。以后他觉得未来女朋友就找个像他妈这样的,温柔能干识大体,说话不疾不徐,永远打扮得精致得体。
“阿意,你帮妈也提点东西。你忘了你奶奶是谁救的了?奶奶身体不好,不能上门,那我们怎么样也要上门来亲自道谢,这是做人的本分,不能不感恩。”
陈意脸上都写满了不耐烦,大写的。云宁就觉得自家儿子可能处于叛逆期吧。
不过,陈意最终还是乖乖的替云宁提了东西。左手一箱奶,右手一水果篮。
云宁手上还提了保健品,给老人家的。另一手提了旺旺大礼包。听说家里有小姑娘。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都围在桌前烤火,冷啊。
哪家的狗冷不丁汪汪的叫了起来,陈意冷眼相看,作势欲踢,狗呜呜叫着,夹紧了尾巴。
主人开门来看,一愣。哪家的贵客啊。这派头~
云宁穿了一件毛呢大衣,浅紫色的。大衣领子和袖子上都有一圈的白色绒毛,衬得那张笑脸如玉,真的是仙气逼人啊。她也不过才三十五岁,正是女人的好年纪。
云宁开口问路,声音轻轻柔柔:“大姐,请问江奶奶陈先丽家在哪儿?”
村民回过神来,指了指门前三棵树的地方:“就在前面,家门前有三棵树的。”
“好,谢谢。”
云宁问话时,陈意就凶凶的瞪着那只狗,狗夹着尾巴,委屈的蹲在主人的脚下。
“谁呀?江篱,你去开下门。”
江篱听话的走到门边,一打开最左侧的单扇门,抬头望去,还没看见人前的影子,就觉得鼻子闻到好闻的香味,是对面的漂亮阿姨传来的香味。
云宁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带了笑脸:“小妹妹,你奶奶在家吗?”
江老太连忙站起身来:“你,你是?”
云宁见了屋,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阿姨,您好。我叫云宁,上次你救了我妈,这次我来表示感谢的。”
身后的少年跟着见了屋,跟江篱打了个照面。他的目光落在了江篱打着补丁的棉衣上,然后,无声的笑了笑。果然是穷山恶水啊,衣服烂了都舍不得扔。像他的衣服,如果不喜欢,只穿一次就扔了。
陈意的第一印像是,这是一个土得掉渣的小姑娘。
江篱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感觉,这少年长得好看是好看,但那骨子里带的优越感和瞧不起人,她不喜欢。
江老太连忙叫上三个孙女叫人:“叫阿姨和哥哥。”
她又忙摆手:“没事,一点小忙而已。小云,你也太客气了。外面冷,快坐下来烤火。”
陈意家里也是用围炉烤火的。但他们桌子上的围布都是碎花带蕾丝的,颜色鲜艳又漂亮。
哪里像江家的,不用了的旧毯子铺在上面,也不知道几百年洗过没有。
陈意没动脚步。
云宁把东西放下,笑着说:“阿姨,这是应该的。我专程来,就是想接你们去城里吃一顿饭。我婆婆身体不太好,所以不能亲自来。”
对于江老太来说,跟城里人打交道,能有个城里的熟人,那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因此当云宁再三热情相邀,江老太应下了。
江老太去后院抓了两只老母鸡,用尼龙袋子装好,对云宁说:“我们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只老母鸡已经养了三年了,抓回去给你们煲汤喝,老香了。”
云宁自然是拒绝的。
“阿姨,不用不用,你别客气。你这母鸡留着下蛋,给小姑娘们补身子。我真不用,杀了就可惜了。”
云宁是坚决拒绝。
她看着三个小姑娘的穿着,又看看这个家里的摆设,觉得真的很不容易。她说什么也不能要。
陈意站在那里,看一个人拼命的给,一个人拼命的劝,仰头望天。
江浪活泼一点,悄悄碰了一下江沙,说:“姐,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就像画报上的明星一样?”
江沙江浪正处于青春懵懂期,对异性有着懵懂的向往。
陈意是她们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生了。
江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陈意看过来,两人目光撞个正着,江沙觉得心里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