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后,参与审判晋兰的大臣们,人生观、世界观都受到了地震般的震动,这程度与当初四皇子晋子商逼宫,也不逞多让!
前朝留下的王室子弟中,皇子们早已离开王宫,成不了气候,仅剩一些公主等着出嫁。
按理来说,在这种安排下,朝政应该已经稳固,但是千算万算,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晋兰居然还能凭借自己的身份,掀起风浪来!
随着晋兰心理防线的崩溃,勾结万俟烈,接纳忽锥,泄密战机,陷害桃夫人……一条条让人不可置信的罪名,终于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大白于人间。
铁证如山,再也没什么存疑的地方,作为见证者,众位大臣眼睁睁看着狱典司宣判“贬为庶民,打入死牢”,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这个宣判,可以说就是终身监禁了,不过,匈奴人屡次成功袭晋,与晋兰根本脱不了干系。惩罚的力度再大,与“通敌叛国”这个罪名相比,还是轻了些……
史官在旁,典狱在侧,众位大臣拿捏着分寸,在大殿里保持沉默。等到姬十三宣布审判结束之后,他们互相对视几眼,最终叹息着离开大殿。
前朝留下的最后一点气数,也让晋兰自己作死了,可悲至极,可恨至极!
人走殿空,姬十三孤身一人坐在最上位,犹如一座石像,久久不言不动——
从查到晋兰诬陷桃夭儿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陷入了翻天搅海似的难受,谣言出自晋兰,放任于姬太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桃夭儿早就成为众矢之的,可笑他却一无所知。
桃夭儿,你在哪……
***
审判过后,虽然姬十三没有明说,但对于殿中发生的事,在场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让它成为一个秘密。
匈奴的细作在光天化日之下潜到王宫中,借助的居然还是晋国王室的公主,这种传闻若是散播出去,丑闻不说,国家都要动荡了!
秉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大臣们的警戒程度到达顶峰,宫中少了个公主,这算什么事?
至于五公主手底下的宫人们发现主子不见后的惊慌……
总管皆用“此事与尔等无关,慎言!”搪塞过去,随后迅速将他们分配到其他宫中,徒留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宫人猜测横生,战战兢兢。
三天过后,这件事在知情者或沉默或敷衍中,慢慢地被揭了过去,宫人们有了新的主子,也就歇了心思,不敢生事……
在宫人们的人心浮动中,晋惠公的孝期悄然过去,另一件事开始被总管提上日程——姬十三大婚!
“王上,司天监的人送来了黄道吉日,请您过目。”
总管手捧一张卷轴,放在姬十三面前的桌子上,随即小心翼翼地站在身侧,不敢抬头。
姬十三沉默片刻,沉沉的目光落在那张卷轴上,眼眸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孤不讲究……选个最近的时间吧。”
“啊?要是选最近的时间,大婚便有些赶了!”
总管有些吃惊,偷偷抬头望了眼姬十三,便看见姬十三凛冽冷然的表情,他一惊,立刻埋下头。
“如果时间来不及,那就将仪式从简,孤在意的不是这些虚礼。”
姬十三打开卷轴,视线凝在某个时间点:“最近的时间是——七天后?”
总管还在掂量着姬十三“从简”“不在意虚礼”到底有几分认真,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姬十三问话,他下意识点点头:“哎是!”
下一秒,总管点头的动作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七天?”总管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重复问了一遍。
“对。”姬十三只看了一眼,就把卷轴合上,不再看了。
“王上,这个时间是不是有点……”
总管一边盯着姬十三,一边攥紧袖子,擦擦手心渗出来的汗。王上,您能不能再给您可怜的手下人多点准备的时间啊?
“没有可是,大婚当天推脱王后身体不适,走个过场便可。但是有一点,孤令你必须做到——大婚当天,各国的贵族名士,能请多少人,便请多少人,孤……来者不拒!”
来者不拒?
那岂不是闹得天下皆知?
桃夫人如今可是流落在外,不知在何处,难道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做戏?
总管盯着姬十三,彻底震惊了!
在这个瞬间,他隐隐猜到了姬十三的想法,但是那个猜测太让过难以置信,总管反而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这件事,孤交由你操办,具体事项你自己控制,孤不会过问,只要声势浩大,众人引以为颂即可!”
说完,他冷静的眸子直直盯着总管:“如此,做得到吗?”
总管揣着疑问,姬十三一会儿说精简,一会儿又说声势浩大,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但是这个疑问在他接触到姬十三目光的时候,头上猛然浇了冰水,醍醐灌顶!
精简,是做给自己看的,盛办,是做给外人看的,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望着总管恍然大悟的表情,姬十三的眼中划过一丝笃定,接着他垂下眼帘,嗓音淡淡:
“明白就好,去办吧。”
“是!”
总管得到暗示,发虚发慌的感觉减弱了些,他躬身应声,对接下来的安排稍微有了点信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走出御书房,总管抹了把脸,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心酸地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远。
哎,时间这么紧,赶紧给各国发帖子,然后再布置王宫——
干起来干起来!
***
桃夭儿最近主要和古路朵打交道,在她的刻意讨好下,古路朵这个小姑娘很快就放下心房,天天缠着桃夭儿,嘴里也不离“索热迪”这个名字。
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很是要好,但是,要好到了什么程度呢?古路花站在帐篷外面,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暗暗磨了磨牙。
那两人,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索热迪来了才几天?自己那个蠢妹妹天天和她黏在一起,看起来她们倒是一对姐妹了!
还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其实桃夭儿刚开始编草虫子给古路朵玩的时候,她是冷眼旁观,甚至嗤之以鼻的,不过是些哄小孩的玩意,又不是真金白银那般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第一天,她盯着那两人抓着蚂蚱和蝈蝈,冷嘲热讽;
第两天,她站在两人身侧,见那两人还在玩那种小玩意,忍不住上手,抓起其中一只,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有趣的。但是她一个不小心,扯断了草叶,得到了古路朵的怒视一枚;
第三天,她还想跟在两人身后,试图深入研究那玩意怎么编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走近,就被古路朵尖叫着赶跑;
……
今天,她站在帐篷外,明明能听到里面索热迪教授编草虫的步骤,但是看着被人从里面堵住的门,一抹少年的怒火终于在她眼中闪现。
古路朵,你的胳膊肘拐到外面,都要拐断了是吧?
还有索热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想在我家待着,怎么就光顾着讨好古路朵那个傻子,也不知道给我点甜头!
向来噎得别人说不出话的古路花,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不公平。
等了很久,古路花的怒火升上,压下,升上,压下……
往复数次,她咬咬牙,实在受不了了,便恼恨地盯了眼从帐篷里传来的说说笑笑声,扭头朝牧场走去——茜拉在那里!
帐篷里,桃夭儿和古路朵坐在一处,都低着头,旁边是堆得满满的长草。
“索热迪,你看你看!我编的蚱蜢怎么这么丑?”
古路朵低着头,心急火燎地把虫子编完,再一看的时候,便傻眼了。
手里这个歪七扭八的东西,真的是蚱蜢吗?
桃夭儿前几天编了不少虫子,手指都发酸了,但见古路朵兴致不减,就提出教她自己编。此时她看着古路朵手里惨不忍睹的成品,忍住偏头不看的冲动,温温柔柔地笑道:
“你呀,这里少绕了一圈,散了都不知道!”
“啊?我看看……好像是的哎!”古路朵抓着手里的残次品,惊呼一声!
桃夭儿闭上眼,不得不承认,古路朵对于精细活这个方面,确实少了根筋,编草虫这种简单的手工,她看自己编了好几天了,今天也教过无数次,但要不是这里少绕了一圈,那里叶子插错位置……
反正,就是教、不、会!
捂着胸口,桃夭儿觉得呼吸不畅,有点发晕。
难道是被古路朵气出来的?她不确定的猜测,脑袋渐渐昏沉。
古路朵低着头,听到桃夭儿的指导,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另外又拿了根草叶重新编!
也因此,她没能注意到桃夭儿喘着气,有些难受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桃夭儿再也遏制不住困意,觉得自己就要睡过去的时候,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妈,古路朵把门堵住了,我的东西在里面,她不让我进去!”
桃夭儿的头一点一点,离失去意识只剩一线之隔,但就在她闭眼的前一秒,门外突然传来古路花冷冷的声音。
门被堵住了?
一道闪电霎时传到脑海,桃夭儿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门!
空气中有种成分,为人体必需之物,孕妇尤其要注意保持空气流通……她居然忘了这一点!
好险!
差一点就要一睡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