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混乱。
    众人见姬十三晕倒，立时吓得面无人色，有人惊叫，有人唤御医，有人则将求救的目光投注到姬太后脸上。
    “总管，你赶紧去宣御医来，要快！”
    在姬十三倒地的时候，姬太后噌的一声站起来，震惊之后，快步走到姬十三面前，朝内侍总管大喊！
    “是是！”总管也被这一幕惊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朝门外狂奔。
    众臣在自己的席位上，站的站，坐的坐，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皆不知所措。
    楚夕颜和晋兰也在这场宴会上，只不过在场女眷众多，姬十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啊！瑜郎怎么了？”
    出声的是楚夕颜，她坐在姬太后下首的位置，脸上的期待还没有散尽，就变了颜色。
    晋兰坐在楚夕颜后排，在众人的掩盖之下，更加不显眼。此时她绞紧了帕子，盯着姬十三的目光里，闪过几分紧张。
    十三郎怎么了？
    不是说他安然无恙吗，怎么会晕倒？
    还是说，万俟烈与瑜郎正面交锋，下手重了，让他受了些看不见的暗伤？
    晋兰心底焦虑，有心想跟着姬太后上前查看，但是在席位上踌躇半天，一直等到楚夕颜也凑上去，也始终没个动静。
    当然，一门心思想弄死桃夭儿的晋兰不知道，战场并非儿戏，更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承诺就能解决的事情，除了她自己，万俟烈和忽锥压根就没打算手下留情。
    姬太后望着姬十三，撩起下摆，半蹲了下来，把手指放到他鼻下。
    确定呼吸尚在后，她稍微冷静了些，随即她抬头看着众位朝臣，沉声说：
    “各位爱卿，王上身体不适，今天的宴会就此结束，所有人先回去吧！”
    所有大臣面面相觑，眼看着这个宴会进行不下去了，犹豫片刻，便行礼告退：
    “是，微臣遵命。”
    “微臣这就回去。”
    ……
    当然，爽快走人的大部分都是些新臣，至于那些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臣，见此情景就有些心惊胆战了。
    经历过四皇子逼宫事件，他们意识到姬十三的重要性，对现任晋王那是看得比天还重。
    现在正是战时，王上又没有一个子嗣，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国家岂不是又要动荡不安？
    就在这时，楚夕颜已从震惊中回神，她看着姬太后试探姬十三的鼻息，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一齐蹲了下来！
    “十三郎，你怎么了？醒醒啊！”
    老臣们脚步微顿，视线扫过楚夕颜担忧的表情，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子嗣有望！
    他们也听说了，在生死关的时候，有个女郎跑到战圈里去，以一敌百，然后消失不见了。
    宫中虽然还没有动静，但是宫外都传遍了，那女郎就是陶然！再说了，能在那种场合为晋王挺身而出，还身手莫测的女郎，除了她，几乎不做他想。
    不过，她的名声那么差，武力值又高，还私自跑出王宫，实在是不安分，倒真算不上一个良配……
    想到此，他们隐晦地看了眼快急哭了的楚夕颜，若有所思。
    驱散无关人等后，几个御医赶到了大殿中，也许是跑得急了，在这凉爽的天气下，愣是弄得满头大汗。
    “王太后，臣等姗姗来迟，还望恕罪！”
    “别废话，快过来！”姬太后等得心焦无比，御医来了，她立刻站起身，让开位置。
    “是！”
    御医们不敢托大，神情严肃地将姬十三围了一圈，细细查探。
    大殿里空荡荡的，除了姬太后、楚夕颜、姬十三和御医，便只有随侍的宫女候在旁边了。
    晋兰没走，站在宫女身后，神色间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愤怒！
    姬太后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冷不丁就看见晋兰偷觑姬十三的目光，她眼神一凝，注意到她的异样。
    担忧着急，这些表情她可以理解，但是……愤怒？
    看着姬十三，她对谁愤怒？
    这个疑问在姬太后脑海里转了一圈，随后就被楚夕颜的哭声所扰，再顾不得许多。
    “呜呜，王太后，瑜郎怎么还没醒？他还会不会醒了？”
    楚夕颜望着一圈御医围在姬十三身边捣鼓，觉得自己等了好久，还没见他有醒来的迹象，顿时想到了最惨的情况。
    “怎么可能？方才我已经看过了，十三还活着，你不要乱想！”
    听到楚夕颜的问话，姬太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是那种情绪一闪而逝，楚夕颜并没有注意到。
    在病人面前提到“死”，当真是晦气！
    “真的吗？那、那等他醒过来，会不会永远瘫在床上，再也起不了身呜呜？”
    楚夕颜抹了把泪，还是不放心，连忙追问道。
    这下子，不仅是姬太后，忙活着的御医也不由变色！
    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们王上只是晕过去了，怎么会如她所言，再也起不了身，成为一个废人？
    姬太后脸皮微微抽动，强忍着发火的冲动，挤出一个和蔼的笑：
    “夕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有御医在，王上很快就会没事的。”
    楚夕颜不是蠢笨之人，从姬太后的口气中，她听出了一丝额外的情绪。
    霎时间，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犯了的错！
    “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想……因为我父王也是这样，晕倒之后就再也没起来，我实在是太担心瑜郎呜呜……”
    闻言，御医眉宇间的郁色瞬间舒展！
    是啊，楚王禅位的原因不就是病重吗，坊间传闻说是中风，看来这楚十公主只是心思纯净，快人快语，他们倒是不好过于苛责。
    不同于御医，姬太后并没有立刻转变态度。楚穆公气急攻心一事，暗卫曾将事实查得七七八八。
    楚穆公怒急攻心，气得中风是真的。不过，让他生气的人是楚夕颜，也是真的。
    ——楚夕颜，倒是做得一番好说辞！
    姬太后盯了楚夕颜一眼，见她泪水涟涟，既有认错的诚恳，也有自责的担忧，眉间微拧，又慢慢舒展。
    算了，只要她能为十三生个一子半女，愿意接受后宫佳丽的存在，有些小心思，也算不得什么。
    片刻后，在御医的折腾下，姬十三修长的手动了动。
    在众人的瞩目中，他慢慢醒了。
    “十三，你感觉怎么样？”
    在姬十三的视线中，印出了姬太后的忧虑的脸。
    “孤，还好。”揉了揉太阳穴，姬十三抿唇，缓缓坐起。
    紧接着，他盯着近在咫尺的楚夕颜，抚在额边的动作停住了。
    “瑜郎，你醒啦！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楚夕颜知道这是姬十三第一次见自己，努力控制着表情，眼中含泪，眉眼间藏着三分忧愁，三分撒娇，四分娇俏。
    这种角度，这种神情，就算不是一个顶级的美人，也算是上佳之色了。
    晋兰躲在宫女身后，在姬十三醒来的那一刻，就有意地慢慢朝殿门口挪动。
    然而听到楚夕颜关心的声音，她停住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一瞬间，她勃然变色，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小贱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搭，还真是不知羞耻！
    深深盯了眼楚夕颜，晋兰趁着众人不注意，飞快离开大殿。
    晋兰的心情极差，姬十三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郎，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这女郎出现在宴会上，又站在姬太后身边，还亲密地唤他“瑜郎”，她的身份是谁，除了那位来晋做客的楚十公主，姬十三不做他想。
    不过……她刚才叫他什么？
    “你是楚国的十公主，楚夕颜？”姬十三放下手，拧起眉头，音调低沉。
    “是！原来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啦？”
    听姬十三唤自己的大名，楚夕颜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眼神中尽是娇羞。
    本就是俏丽的美人，还嘘寒问暖，含情脉脉，她楚夕颜就不信了，给姬十三的第一印象必定极好！
    姬十三却没有半点喜色，相反，确认了楚夕颜的身份，他的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寒霜。
    “十公主，孤与你并不亲密，还请换一个称谓。”
    冷着脸，他直视楚夕颜，面对姬太后时还算缓和的表情，全化作凛凛寒意，冻得楚夕颜笑容都僵硬了。
    “好的，瑜、不，十三郎……”楚夕颜低下头，似是有些受伤。
    姬十三不想与她多交谈，在姬太后的搀扶下，他缓缓起身，就要离开。
    “十三郎！”楚夕颜低下头等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姬十三竟打算一声不吭地离去，下意识喊住了他！
    “王上，药熬好了，回寝殿喝吗？”就在楚夕颜出声的同时，御医提着一个药罐，进殿询问道。
    “嗯。”姬十三冷然应了，示意姬太后松开手，跟着御医离开。
    楚夕颜不可思议地望着姬十三的背影，睫毛上的眼泪还没干，彻底惊住了！
    他当真是……一丝情面不留，一点客气不给。
    “哎……十三的性子是有些冷，你必须很耐心才行。”
    姬太后遥望姬十三离去，转身就见楚夕颜一副怀疑人生，惊愕交加的样子，叹了口气。
    楚夕颜将视线移到姬太后脸上，心底闪过一丝不确定。
    虽然刚才只是只言片语，但是她隐隐觉得，姬十三对她，好似比预先以为的……更加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