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庚桑的怀里,水无忧紧紧的抓着师傅的长袍。
“师傅,是真的吗?”
她的心在疼,硬生生的被刀绞一样的疼。
“生老病死,即使是神仙也是逃不过的轮回,你又何须执念?”
庚桑子的话,很冷,也很轻,像是寒夜里的梵钟的声响,清冷的不真实,更像是已近无情。
“师傅,她是师姐,是你的徒弟,你的心不疼吗?”
一种不安在水无忧的心头升了起来,她看着庚桑子,看她和他的头顶的那片已经成了蔚蓝色的天空。
她抬起眸子,再向天空望去,却遮不住眼底的冷意,再看向庚桑时,她的眼里已经有些落寞。可是,她不甘心,即使是知道,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的问。
“师傅,难道只有孟峰才是你唯一看中的吗?”
庚桑子见她神色已近偏执,朗眉微微的挑,眸里如深不见底的一潭水,没有人能够看懂,也无人能够明白。
紫袍深重的颜色,若是在平时,她会觉得是那般的喜欢,可是,现在,她只想撕碎了这种只象征着那些俱都是属于他的责任的紫色。
“无忧,守护孟峰是我的责任。”
“难道,难道…..”
她不知要如何的问,因为,她的心已经疼了。
水无忧跪了下来,当着已经赶了过来的大师伯的面,她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无忧自求去静思堂思过。”
跪在庚桑子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倔强,忤逆了师傅的意思,因为,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冷,很冷,极冷。
“去吧。”
清月真人见水无忧一味的执着,就连自己师弟的脸色也渐次的不好了,便吩咐自己身边的徒弟说道。
“陪你师妹去静思堂,今夜,你们几个也都在那里陪着,片刻不许离开。”
修仙之人修习之时,几日不睡都已经是常事,跟着的八个徒弟,默然的点头。
水无忧看也不看庚桑一眼,那双从来都是玲珑剔透的眼,此时泛着冷,就连她的心这时候也都空荡荡的成了一片。
木然的起身,身后响起了一句淡然的温润的声音。
“莫要胡闹,明日到殿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是那么喜欢听师傅叫她,听师傅这般宠溺的对她说话,像是有些无奈,隐约间又点着宠爱,每当师傅这样叮咛她的时候,她的心都会很甜,很甜,可是,此刻,她竟发现他的声音,冷得刺骨。
“师弟,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见水无忧随着几个弟子去了静思堂,清月真人低咳了一声,轻了轻嗓子,这才接着对庚桑子说道。
“前些日子,我派了个弟子去给南海派的道长送信,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亲眼见到一群打着洛阳王旗帜的士兵,在人间大肆的搜寻年方十二,而且是辰时出生的女孩子,说是要奉于什么中山道人,修炼先天之法,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庚桑子心中微凛,他离开洛阳王府不过也是半年左右的时日,唐非钰纵使是沉迷于修丹炼道,也不会昏聩至此。
抬眸看向了天际,他随意的抬头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淡声的问道。
“还有吗?”
“再者,魔教果真如你所算,那里也并不是他们的老巢,损了些仙界里的人,不过教内的弟子并无什么损失,也仅是几句弟子伤了,先前去的时候,我已经叫他们带了疗伤的胜品,想是再过十日,他们便能回来了。看来,魔教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庚桑的眼里似是有了一抹微澜,只是也仅仅是那么一瞬,他才略略的点了点头。
“只怕魔界不会如此简单,让他们回来的时候,谨慎行事。”
“我的意思是也是这样,已经带信给他们了,至于无忧这孩子,心性纯静,你也莫要太过为难她了,这么几年了,她的种种我们都看在了眼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庚桑听到师兄这样说,也只是淡淡的一笑,平静的面庞并不见什么颜色,仅是风清云淡一样的表情。
“师兄的话,我记得了。”
返身踏上石阶,千级的石阶在他的脚下,他沿着笔直的石阶一阶一级的走去,身后飘过了风,再是一些半空中的云也缠过他的身体,穿过了以后,淡薄的云层便也落在了他的身后,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他已经忘了,当他第一次踏上这个天阶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步伐沉稳,就连他身后的发,也仅是随风飘了那么几下,却都和他的人一般,不见一丝的零乱。
直到走到了天阶的顶端,他微微仰面,看到一对青鸾在他的眼前,略有焦急的盘旋。
“今夜,她不会回来了。”
星眸半阖,似是那些风里的云彩,唇角浅淡,他的眉目里,并不见教参情绪,右手仍然是习惯性的垂在身侧,五指微屈,恍然间才刚刚抬起,似是要抓着什么,也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可是,片刻里,庚桑子便落下了自己的手臂。
“去吧。”
略拂了拂袖,庚桑拂开了阻在他的面前的一对青鸾。一对青鸾却不肯离去,个着凤颈,在他的身边低低的鸣叫着。
庚桑的手下意识的收紧,略有不悦,定了定神后,他略略的转了些自己的视线。
“是她自己要去静思堂。”
说完后,便是向着孟峰之后的断魂崖的方向走去。
有绪风吹过他的脸,举目而望,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去,孟峰之下云海翻滚,浩浩荡荡的翻卷着起来,然后又落下。一轮夕阳渐行的向下,大地和云彩都染上了些火一样的痕迹,此时,也洒落到了孟峰之上。
层层的云蔼,让孟峰本就已经成了仙境。
站在断魂崖的崖顶,玉笛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样的温润,一色的清冽,像是点点繁星的寥廓的夜空,打破了黑暗的沉寂,却是寂然无声,无边的静谧,深沉。
这个笛声直响到了天已经破了晓,竟是一夜未消。
晨风微凉,晨露落在庚桑的靴子上,微微的浸湿了些。
才将玉笛收起,庚桑子看着已经天明了,微微的露出了笑意,当他才要从断魂崖上下去,却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没有人敢这般,也只有那个不听话的小丫头,可是她的脚步声是轻快的,如风铃一样的清脆的作响,而身后的人显然不是。
“师叔,出事了。”
庚桑转身,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水无忧出了事故,而且这种直觉很强烈,强烈到他的心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双目微阖,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思,然后才缓缓的开口。
“什么事?说?”
“是小师妹,小师妹昨日去了静思堂,她不许师兄们进去陪她,就一个人在里面,可是今天早上,我们奉了师父之命,打开门,里面竟是没有了小师妹,她恐怕是逃了。”
庚桑子虽然平日里也对水无忧的顽劣很是无奈,可是,他知道,水无忧是不会下了孟峰的,莫名的他就相信她,不会真的逃了。
“去吧,我这就过去。”
说完,庚桑抬步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取了乾坤袋子便向静思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静思堂的堂内只有大师兄一人在。
“可有什么发现?”
庚桑环顾了一下本就空无一物的静思堂,没有任何的痕迹,如是没有人来过一般。
“没有,如果她出了天一教的教地,肯定会有弟子发现的,可是,现在她凭白的会去了哪儿里,我刚才已经施了法术,教内竟是看不到她。”
“孟峰之上我也刚刚查验过了,她也不在。”
庚桑子的目光再次掠过了静思堂,阖上双眸后,整个静思堂和他一起陷入了静寂之中,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离开了教内之地了。”
说话间,他的手握紧了手中的青峰,他没有想到,竟是一夜间,便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把她给掠走了。
清月真人知道水无忧没有法术,如果落到了歹人的手里,只怕是会出了什么大的事故,而且如果有人急欲掠她,必是心怀异想,那么水无忧的生死竟是在一线了。虽然平日里这个孩子逃气了些,甚至是有些顽劣,可是,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想到她可能面对的情形,清月真人素来平静的面孔也显得有些激动。
“我这就派弟子去找。”
“不必,我知道怎么去找。”
说话间,庚桑子出了静思堂,手掐口诀,片刻间天一教的上空, 密密的下起了无数的白色的桃花的花瓣,随风而落间,像是一场花瓣雨。
庚桑子沐在桃花瓣的雨里,平静的对自己的大师兄说道。
“烦请师兄着弟子查验,哪里有桃花扎了根的痕迹。”
其实,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急呢,清月真人对水无忧心存怜爱,他又怎么能较之少了一分呢,从她上了孟峰之后,事无巨细,他哪一件事情不都是亲自过问的。
看着庚桑制造出来的这场飘飘洒洒的花瓣雨,清月真人心有不解,他开口问道。
“师弟,这是何故?”
庚桑子抬眸,看向了自己降下的这场雨,淡声的说。
“那孩子的手里必是掐着仙桃,该是她故意留了线索给我们,只要找到了路径,便知她去了哪儿里。”
他也仅是闻到了殿内有仙桃的香气,细看之不,才发现,直到了门口,便已经有了两处的桃汁的痕迹。
“我怎么没有闻到?”
清月真人看着自己脚下光洁可鉴的地面,一丝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去吧,我自有我的道理。”
他不能说,因为这孩子玩劣,几次夜里他嗅到了的她的身上的香气,俱都是这种味道,虽然仅仅是那么一丝,对他却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光从天空中掠过,片刻之后,他对清月真人说道。
“还劳大师兄去寻她回来,这孟峰,我现在竟是须臾也不能离了。”
不是不想去找,也不是他不愿意去找,而是,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魔界之人已经向孟峰靠得越来越近了,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了的。
只是,庚桑根本没有想到,他一直宠溺在掌心里的水无忧,面临的是怎样的一场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