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和陆戎一块儿吃着和路雪往回走,想到刚才老板娘的话,林暮忍不住打手语问他:“你陪你奶奶来的吗?”
    “她生病了。”陆戎比划完,想了想,撕下和路雪的外包装,从口袋里拿出笔在上头写了行字,递给林暮看。
    “阿尔兹海默症。”
    像是怕林暮看不懂一样,陆戎又在旁边补了一句:“老年痴呆。”
    林暮抬头看了陆戎一眼,男生有些腼腆,不怎么笑,眼睫很长,真的有点像鹿的眼睛。
    “累吗?”林暮敲了敲臂弯,画了个问号。
    陆戎看懂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累的。”
    和路雪没吃完之前不能回教室,于是他们两又坐回了操场的树荫底下。
    有了冷饮的包装纸后交流起来就好多了,林暮发现陆戎其实看得懂很多手语,只是不怎么会比划,碰到做不来的就写给他看。
    “你一个人照顾奶奶吗?”为了让陆戎理解明白,林暮的手语打的并不快。
    陆戎写字的时候会轻声嘀咕:“我爸妈很早就不在了,所以就我照顾奶奶。”
    林暮又问:“上学怎么办?”
    陆戎写道:“带着奶奶上学。”他比了个简单的手语,“我考上了新的高中,上高一。”
    东区这边学区挺复杂,不少学生都会选择初中直升的本部高中,陆戎这情况,傻子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要随时带着一个阿兹海默症的病人,附近也就坤乾一中能满足这个条件。
    “你以后就是我学弟了。”林暮笑眯眯地比划。
    陆戎看他笑了,脸红起来,他揩了把额头上的汗,在纸上慢慢写道:“我知道,我在报纸上读过你的文章。”
    林暮半张着嘴,才想起来林朝考定级赛时是本市女子组最小的年纪,因为身份特殊,成绩亮眼,的确上了回报纸。
    “你下棋特别厉害。”陆戎继续在纸上写着,“一点都不像个残”他写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慌张得,用力地划掉了“残”这个字,过了许久,才抬起头看了林暮一眼。
    林暮有些笑不出来,他突然好像就明白了林朝为什么不愿意来这儿,或者说,林朝可能跟任何人相处,都不能当个只是“看起来”正常的普通的人。
    “你以前从来不理人。”陆戎小心翼翼地写着,“我想你应该是不愿意来的。”
    林暮只好比划手指:“我这不是来了嘛。”他看着陆戎,用手语问道,“你平时带着你奶奶,方便吗?”
    陆戎:“刚开始不怎么方便,后来就习惯了,没办法的,到哪儿都要有人看着。”
    林暮做了个“打人”的姿势:“有人会欺负你吗?”
    陆戎没说话,他握着拳,轻轻捶了两下自己胸口。
    林暮又笑了。
    陆戎指了指他:“有人欺负你吗?”
    林暮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一时有些愣神,他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没人欺负,肯定是不可能的,小学时候也许还好,老师看得严厉,同学单纯简单,真闹起来可以找老师告状,可初中开始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氏姐弟外表长得都是文文弱弱的乖孩子模样,特别初中男孩子发育晚,林暮那会儿都没林朝身高拔群,更多时候反而是姐姐照顾着弟弟。
    最先发现有问题的,是林朝的课本总是会缺几页,等林暮真正注意到时,姐姐的英文课本已经少了有一半。
    林朝什么也不说,比手语说自己撕的,林暮不信。
    “我看见孙海中午在你课桌边上了。”林暮比手语的动作很大,他脸涨得通红,“是不是他干的?!”
    林朝皱着眉,轻轻动着手指:“不是。”
    林暮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我去问他。”
    林朝拉着不让他走,迅速的比着手语:“你能问什么?问出来又怎么样?和他打架吗?”
    林暮咬着牙,他抬起手背擦过脸,转头时眼眶都是红的,有些恨地道:“我打不过就和他拼命,看他再敢欺负你!”
    林朝楞了一下,她忍不住笑起来,却又似乎觉得弟弟可爱的很,心下轻轻点点的酸涩,滋味并不好受。
    “姐姐没事的。”林朝朝着林暮比划,“不去理他就行了。”
    这句“不去理他”大概只坚持了半天,初中还有晚自习,林朝去完棋院回来接林暮时,教室里已经鸡飞狗跳了大半节课,她那看着文瘦矮小的弟弟正骑在孙海身上,用英语书用力抽着对方的脑袋。
    因为背对着人的关系,林朝“看”不到弟弟的唇语在讲什么,只能模糊读出来孙海的一些嚷嚷。
    什么“娘娘腔”“你姐哑巴”“别打了”“我错了”“不敢了”之类断断续续的词语口型。
    他说“你姐哑巴”的时候,林暮明显下手的时候特别狠,书页都抽花了的那种,周围有同学去拉他,似乎说了一句类似“你姐姐来了”的话,林暮猛地回头,眼中烧着的火正熊熊,脸上也添了不少伤口,模样狼狈地看着林朝。
    姐弟两无声对视了一会儿,林暮有些气虚,慢吞吞地从孙海身上下来,底下的霸王还在哭,林朝的目光从弟弟身上移开,走到了孙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她抬起手,微微昂着下巴,比划手语的姿势优雅且张狂:“欺负我可以,但不能打我弟弟。”
    林暮抿着唇不说话,林朝踢他:“说话给他听!”
    林暮“啧”了一声,朝着孙海冷道:“打我可以,但不能欺负我姐姐!”
    林朝皱了下眉,知道林暮说的八成有问题,她捡起地上的英语书,果然是自己的,少的那几页其实已经读完了,并不怎么碍事。
    林暮拿过她手里的书,扔在了孙海脸上,中气十足地道:“你给我把缺了的书页补回去,要不然下次我还打你!”
    这书页最后的确是给补回去了,但孙海也告了老师,打架总归是不对的,林燕来和江婉被一同被叫到了学校,江婉脾气爆,知道自己女儿在学校被欺负了,气得差点掀了老师的办公室,林燕来倒是很沉得住起气一边说着“我们一定回去好好教育林暮”一边朝着在旁边站壁角的姐弟俩比了个大拇指。
    孙海后来也吃了教训,得了个“惩罚”,叫必须好好照顾、帮助、保护林朝同学一学期。
    从此林暮发现林朝身后直接多了个跟屁虫,连背书包这种活孙海都跟他这个当弟弟的抢。
    “你姐姐太帅了。”孙海学着林朝比划手语的动作,别说还真惟妙惟肖,霸王一脸认真地崇拜道,“姿势怎么那么好看啊?”
    林暮撑着头,冷淡地泼他凉水:“那是我姐在骂你‘笨蛋’知道吗?”
    孙海:“……”
    第三章 朝暮(三)
    “我见过你弟弟。”陆戎突然低头在纸上写道,“他和你长得很像。”
    林暮比划到一半的动作有些僵硬,心里肯定是发虚的,他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想起之前林朝有乖乖来上几次课的时候,他的确陪着接过人。
    于是只能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动着手指:“我们是双胞胎。”
    陆戎继续写:“看不出来他打架这么厉害。”
    林暮:“……?”
    陆戎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就是看着太秀气,长这么好看,没人舍得打他。”
    林暮眯起了眼,他笑得有些假,用力地打着手语:“你错了,我弟弟打架超厉害的。”
    陆戎的表情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当姐姐的要重点夸自己的弟弟打架有多厉害,他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写道:“那个叫孙海的后来有再欺负你吗?”
    林暮其实有些赌气,觉得这人肯定小瞧了自己,但他现在毕竟披着林朝的人设,不能给自家姐姐丢脸,于是干脆夸大其词手舞足蹈地把“我弟弟如何痛扁教训孙海那个霸王”的精彩故事给描述了一遍,许是“声情并茂”手脚并用地过于上头,陆戎最后的表情宛如在看一场单口相声。
    “后来孙海就就成了我的跟班,我弟弟的兄弟。”林暮慷慨激昂,比划着手指做了总结。
    陆戎的表情没什么波澜,眼神却不是暖的,他用手语回复:“挺好的。”说完,他又低头在纸上写字,“还能和欺负自己的人成为朋友。”
    林暮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抬起胳膊正想打手语,远处的教室后门站了个人。
    区委老师朝着陆戎喊道:“小陆啊,奶奶要上厕所了。”
    陆戎抬起头,应了一声:“来了!”他对着林暮比手语,“我们回去吧?”
    林暮点了点头,跟着起身,陆戎走得有些急,林暮得小跑着跟上去,教室里人还是那么点,都挺和谐友爱,几个聋哑人围在陆戎奶奶身边,见到陆戎来了,激烈地比着手语。
    陆戎回了个“谢谢”的手势,弯下腰低声哄着老人。
    林暮能听到奶奶嘟嘟囔囔着,一会儿“美美不要一个人上厕所,害怕。”一会儿又“美美要手拉着手。”陆戎于是拉住她的手,把人扶起来。
    奶奶回头看到林暮,突然咧开嘴,露出了豁了的牙,问他:“要不要和美美一起去嘘嘘?”
    林暮:“……”
    陆戎有些尴尬,低声道:“美美和我一起去,不要麻烦别人。”
    奶奶似乎听懂了这话,眉眼耷拉下来,不怎么高兴地嘟着嘴。
    陆戎松了口气,朝着林暮比划:“对不起啊。”
    林暮抿了抿唇,故意打手语问他:“奶奶说什么了?”
    陆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实道:“她想和你一起上厕所。”
    林暮笑了笑,他突然伸出手,牵住了奶奶的另一只胳膊,小幅度地动着手指尖。
    他说:“我要和美美一起手拉手去嘘嘘呀。”
    陆戎的奶奶叫陈美花,喜欢叫自己美美,她爱穿鲜艳又不怎么合款式的裙子,两颊每天都要涂腮红,有时候还会在眉心点一个圆点。
    老人家的头发都是陆戎梳的,扎着干净又好看的各式辫子,她喜欢无时无刻不光彩照人的,陆戎很努力地在满足她。
    暑假很长,自从林暮代替林朝去社区里上课后,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陆戎和美美。
    陆戎有时候忙起来根本没办法与他聊天,美美得有人看着,天天上厕所都要手拉手。
    只不过后来,美美似乎更喜欢与林暮手拉手着去厕所。
    起初林暮去女厕所还有些别扭,但次数多了,他又穿着女装,后面便几乎自暴自弃地习惯起来。
    他扶着老人进隔间,帮对方关上门,守在外面的时候会听到美美开心地唱着歌。
    美美年轻的时候一定有一把好嗓子,甚至粤语咬字都很准。
    她唱着千千阙歌,歌声一直飘到了外面。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林暮听着便忍不住笑,笑完又想起自己聋哑人的马甲,复又重新板起了脸。
    社区里除了陆戎奶奶这类智残人群和聋哑团体外,还有不少的盲人和残肢者,参与照顾管理的人也全部都是免费义工,比如林暮那个班的社区老师,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最开始说只是对学手语感兴趣,来了几趟后操心的像个妈一样。
    林暮好几次被他烦得有些崩溃。
    主要还是小马老师觉得他太不合群。
    “林同学。”小马老师的手语比陆戎做的还辣鸡,“你要和大家一起玩,不要老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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