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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牧游沉默了,他知道金琛说的没错,这一屋的人肉渣子,绝非普通人所为,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无法理解,为何与金煜只有一墙之隔的金琛和秀秀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他垂首沉思半晌,又一次把目光转到金琛身上,低声问出一句话,“方才我听人议论,说金家死的那个活了,活的那个却死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金琛面容一滞,又磕了两个头,“小的不敢瞒着大人,小的其实......其实是个已经死了三年的人,可是几天前不知为何,小的活了,从自己的坟里爬了出来,重新回到家中,重新......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什么?你说,你已经死了三年了?”程牧游还未回答,徐子明已经走过来,他满脸都是诧异之色,还伸手在金琛肩膀上抓了一把,“三年,人早就烂在泥里了,可是你这身子结实得很,一点病态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金琛直视他探寻的双眼,徐子明的目光背后,还有另外两道目光,更加凛冽森寒,透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大人,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小的三年前被一场突发的恶疾夺去了性命,这件事乡里乡亲都知道,您若不信,尽管向他们打听便是。至于小的为什么又回来了,小的无法回答您,因为......因为就连小的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此处,他眼睛微微转动了一圈,透出一点亮光来,“对了,邻村的邢国均也和小的一样,他死了几年,就在几天前,也回来了,这件事无人不知,大人也可以亲自到邢家考证。”
程牧游盯着金琛,他看到金琛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红润,可是眼睛却清澈透明,不含半点杂质,坦荡而坚毅。
他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轻声问道,“金琛,你是被一场突发的恶疾夺去性命的?我略懂一点医术,所以知道任何疾患都会有先兆,你仔细回想一下,发病之前你的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金琛一怔,随即答道,“病发前,我已感觉身体不适,恶心、腹痛、浑身无力,我以为自己吃坏了肚子,所以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是这种症状越来越重,直到那天,我忽然觉得脖子像是被人箍住,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不能呼吸,半点气息都呼不进去,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不,说沉睡似乎也不对,因为在那场漫长的梦中,我也看到了一些东西。”说到这里,他双肩颤动着笑了几声,“大人,这话我从未对他人讲过,连秀秀也没有说过,因为我怕她把我当成一个疯子......|”
他看了秀秀一眼,接着说道,“大人,其实人死后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身体虽然已经死了,腐烂、消失,可是这里,”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里的东西却还在,它飘到了一个地方,那里,阴风寒沁骨,无常摄幽魂,巍巍铁铸的山岩峭壁,冒着终古不熄的赤焰,一望而无际。”
“我就在那个地方徜徉了三年,像个无主幽魂,不,我就是一个幽魂,孤苦无依,不知归处。”
“可是忽然有一天,我看到了一片暗影,它就跟在我的身后,有时靠近一点,有时又朝后退缩一点......”
“暗影?”程牧游盯着金琛,他发现那个男人的眼中多了几许惊恐,像是被拉回了那个诡异的梦境中。
金琛还在絮絮叨叨地往下说,眼神迷离,声音却有些颤抖,“那暗影跟了我很久,忽然有一天,它开始接近我了,从试探到肆无忌惮......一开始,它只是轻轻的触碰我一下,到了后来,它围住我,不让我再前进一步,它把自己的触手,对,就是像触手一样的影子全部插进我的身体里。我能感到,那些东西顺着我的骨骼、我的血液一点点的传遍我的全身,好冷啊,冷得我恨不得再死去一次......”
“官人,官人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吓我。”秀秀扑到金琛旁边,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仿佛生怕他飞走了似的。
金琛却将那具温热的身体推开,他还是看着程牧游,大声道,“让我说完,这话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你让我讲完。大人,再后来,那东西就把我紧紧包裹起来,我就像被封在一只虫茧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忽然醒了过来,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泥土,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泥腥味儿,于是我就拼命地挖呀挖,把那些困住我的东西全部推开,我终于......重见天日了......”
他的话说完了,徐子明脸上的惊诧却像是冻住了,久久都不能消融,他愣了半晌,才勉强合上大张的嘴巴,扭头望向一言不发的程牧游,小声问道,“大......大人,要是他的话是真的,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死了的人都能回来,一个两个、五个十个、成百上千,死了几十年的,几百年的,甚至上千年的,一个个都回来了,那这土地上还有活人立足的地儿吗?”
程牧游神色未变,他看了金琛一眼,淡淡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若是死人皆能复活,那么为何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回来了?我想,能回来的人一定是经历了某种偶然,可是这些偶然之间又有一种必然连接,我们现在要找到的,就是这个必然。”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秀秀一眼,目光在她那张略显慌乱的脸上停留了半晌,才犹疑着移开。
徐子明心里生出几分惊诧,他发现程牧游对这个女人的兴趣甚至比对金琛还要大,可是死而复生的是金琛,嫌疑最大的也是金琛,程牧游为何会对秀秀如此戒备提防?他看着那个还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思量了半晌,心里忽然一动,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不对,怎么从头到尾,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