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杭的话就如同她那双黑且幽深的眼睛一样,有着吸引和蛊惑人的力量,在第二天就让阮聪灵又一次偷偷进入了任一航的卧室。
在咖啡厅里发生的谈话徘徊在阮聪灵耳边,此时此刻,那只原本没有生命的床头柜仿佛在那些话语的驱使下活了过来,向她散发着邀请的信息。
阮聪灵走近过去,尽管理智依旧在那些已经变得缥缈的声音里进行挣扎,可她的双手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身不由己地去触碰了柜子的门,然后将它打开。
她看见了好几个没有标签的药瓶,里面都装着药,就是她日常吃的那些。
一边还放着另外几只空的瓶子,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的,是她本应该遵照“医嘱”吃的药。
这不是梦,是事实,任一航确实换了她的药,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她说实话。
对任一航的信任在这个瞬间发生了动摇,阮聪灵惊慌得想要立刻去当面质问她一直深信不疑的男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给她吃的,又究竟是什么药?
阮聪灵把一切收拾回原来的样子,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想要立刻找到任一航。然而当电话接通的瞬间,在听见任一航的声音的那一刻,她却忽然变得出奇冷静,不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聪灵,什么事?”任一航问。
“没事了,我找到了。”阮聪灵信口胡诌了一个原因,“刚才急着找东西,一直没找到,就想问你放哪了,结果一回头,我就看见了。”
两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然而阮聪灵心里却有了另一个主意。她立刻收拾了东西出门,找到了文方旭工作的会所——文方旭是她偶然间结识的心理医生,这件事,任一航并不知情。
文方旭才为一位患者做完心理咨询,见到阮聪灵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你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文方旭为阮聪灵倒了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当初阮聪灵正为找回记忆的事苦恼,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文方旭。文方旭提出可以试着通过心理辅助疗法帮她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不过并没有太大的起色。但阮聪灵还是会不定期来找文方旭进行心理咨询和治疗,两人也就算是朋友了。
阮聪灵开门见山,先把装有自己平时吃的药的瓶子拿给文方旭看:“这种药你熟悉么?”
文方旭看过之后点头:“这应该是医生开来保护你脑补神经的药物,常规药,怎么了?”
“你打开瓶子看看,里面的药是标签上写的么?”
文方旭神情一滞,看着面容严肃的阮聪灵:“不会有错吧?”
“你看看。”
文方旭打开药瓶,眼神果然变了,皱着眉头问阮聪灵:“你想说什么?”
阮聪灵已经沉了脸:“是同一种药么?”
文方旭盖上瓶盖,把瓶子握在手里,犹豫良久之后摇头:“不是。”
“你能知道瓶子里的药是干什么的么?”
文方旭又把药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仔细看了看,嘴角却忽然扬起了笑容:“你看我这脑子。”
文方旭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贴满英文标签的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和阮聪灵吃的药放在一起:“你吃的这个,应该是这种,在国内算是禁药。”
“禁药?”阮聪灵把两粒药丸放在一起比对,可作为外行,她根本无从分辨这两粒外形几乎如出一辙的药有什么区别,也许让文方旭光用肉眼看,也不见得能分清楚。
“你不用紧张,只是因为这种药里里面,有一些国内不被允许放置的成分,但对于脑部神经的保护,是没有坏处的。”文方旭为了让阮聪灵放心,特意做了一个实验,结果两杯水出现了同样的反应。
“就是因为这种可以导致水内絮状物产生的成分,在国内医药界认为服用这种成分的药物,对病人的身体机能可能产生目前医药研究还没能发现的问题,所以在国内是禁止使用的。不过在国外,这种成分是被允许添加在护脑药物里的。而且国外部分需要脑部保健和脑神经康复的病人都在服用,确实在这方面的疗效挺显著的,而且还没有出现什么并发症。”文方旭耐心地解释。
“你确定?”阮聪灵将信将疑。
文方旭请阮聪灵坐下:“我算一算,你过去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找我进行心理治疗,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你来找我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因为你的情况越来越稳定,而且你也确实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所以不需要再跟过去一样。最近还头疼得厉害么?”
“前一阵子确实没怎么疼了,但是这段时间似乎开始反复了。”阮聪灵的担忧完全写在了脸上。
文方旭想了想:“这样吧,见日不如撞日,既然来了,我就帮你看看,不过我认为,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阮聪灵就跟过去一样,接受了文方旭的心里辅导和催眠治疗,事实也确实如文方旭说的那样,并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
“感觉怎么样?”文方旭笑问。
“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我帮你催眠的过程里,发现你的情绪确实比之前平稳了很多,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忽然惊醒的状况。我有理由相信,是你一直服用的药产生了效果。”文方旭把药交还给阮聪灵,“你的问题是需要长期休养和调理的。不过时间线拉得长了,中间难免会有一些突发状况。这可能是你记忆复苏的表现,是好现象,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除了头疼和两年前的那件事,其他的都没有想起来。”
“你当初的脑部神经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而且伴有部分癔症的情况,要恢复起来确实没那么容易,你还有很多时间。”文方旭安慰着失落的阮聪灵,“你不是说还有你男朋友照顾你么?这药他给你的?”
阮聪灵点头。
“他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了。”文方旭笑意更深,“你这个药虽然在国外可以使用,但也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一个字,贵。”
“是么?”阮聪灵仍旧不是非常放心。
“我可没必要骗你。这药的成分里有一部分的造价不菲,贵倒是其次,稀缺也是一个原因。所以你如果是长期服用这个药,那么你男朋友确实在你的病情上下了血本,花了心思了。”文方旭调侃起来,“你可得把你男朋友看牢了,也千万别带来我这儿,我们前台的那些小姑娘,一个个都如狼似虎。”
阮聪灵忍俊不禁:“你是个医生,怎么说话都口没遮拦?”
“我工作的时候可是一本正经,这会儿不是跟你这个朋友聊聊天么,哪要跟我上纲上线?”文方旭喝了一大口水,“跟你说半天,我都口干舌燥了。”
“请你和咖啡?”
“不了,我等会儿有个预约的病人要来,走不开了。”文方旭看看时间,“咱们这说的也差不多了,我该告诉你的也都说了,你就放宽心吧。你男朋友,是这个。”
文方旭竖起了大拇指。
文方旭虽然给阮聪灵吃了安心丸,但她仍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而且伴随着越来越深切的疑神疑鬼,阮聪灵对任一航的怀疑已经不止局限在被替换的药物身上,她开始觉得,任一航每个周六的消失也一定和这些药存在着莫大的关联。
“难道你现在才开始怀疑?”林慕杭问她。
这是阮聪灵和林慕杭的第二次见面,依旧在一家咖啡厅,周围的环境依旧很舒缓,林慕杭的脸上也还是那种和善到让人心里发憷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一航换药的事情?”阮聪灵质问。
林慕杭喝了口咖啡:“我看见了。”
“在哪里看见的?”
林慕杭只是笑笑,没有说。
阮聪灵对林慕杭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可是她内心已经难以遏制的疑惑让她并不想现在就跟这个身份神秘的白裙姑娘撕破脸。
林慕杭感受到阮聪灵的不友善,可她并不在意,继续我行我素地说着:“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假的。任一航确实换了你的药,这件事不是得到了证实么?而且他也确实有事瞒着你。”
“你知道是什么事?”阮聪灵几乎打断了林慕杭的话。
林慕杭笑看着阮聪灵,两人交汇的目光里本该因为阮聪灵的满腹困惑而电光火石,可一切都因为林慕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而归于平静,好像任一航没有换过药,他的身上也不存在任何令人不解的地方。
毫无避讳的凝视终结在林慕杭的又一次发言里:“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我插手……不太好吧?”
阮聪灵的神情也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带着敌意的冷漠:“这不应该是你说的话。”
林慕杭顿了顿,维持着一贯的笑容:“你不觉得你自己对任一航的困惑,由你自己去查清楚会更有意思么?他每周六都去哪里,做些什么?与其我告诉你,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免得你又怀疑我。”
林慕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煽动性,阮聪灵分明很排斥,却还是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
光是任一航换药这件事,就已经存在蹊跷。还有他每周消失的那一天都在做什么,这件事伴随着对任一航信任的崩塌而引起了阮聪灵内心更深的猜疑。
她一直深爱的任一航,一直信任着的任一航,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