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对路远这一番话无比的厌恶,心中起了一种想用拳头和他对话的感觉,只觉得这种无理取闹的人不该出现在“西遇”酒吧,却仍然用最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道:“这儿恐怕容不下你这种大人物,自己离开吧!”
“你肯定后悔自己做这个决定的。”
“他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不知道,我觉得你这儿闹事该被报警了。”
路远循声望去,面色震惊的看着苏溪,似乎折服于这个女人表现出的强大气场和魄力,许久才反应过来,面色认真的看着我。
我耸了耸肩道:“我觉得你神经没问题,才在这儿和你理论,若是再闹下去了,真可能把你当精神病对待了。若是人人都对你爱理不理的,恐怕你自己都觉得难受。”
路远面色复杂的注视着我,我辨不清此刻他到底是什么情绪,可他嘴角的抽搐确是真真切切的,数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握着拳头冷冷的笑了笑,继而离去。
我和苏溪并没有立刻寒暄,盯着带着怒意离开的路远,只见他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宝马七系车里,绝尘而去。
“你恐怕又惹上了不是善茬的主儿了。”
“管他去,这个傻逼在这儿出言不逊,没动手开瓢已经算是对他优待了。”
苏溪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她终于放轻了些语气说道:“听说安沐走了,你一个人打理这酒吧还顺手吗?”
苏溪的话,狠狠戳到了我的痛处,我避开话题道:“你这么晚来,是有事,还是来喝一杯的。”
“喝酒。”
……
酒吧的昏暗角落里,苏溪一个人叫了六瓶啤酒,然后以特别豪爽的口气说道:“坐下来喝几杯,我请客,你就当给自己拉动消费。”
我被路远刚刚那番轻佻的话语气得够呛,闭上眼睛,发泄似的将刚开的一瓶啤酒喝完,然后心中痛恨着生活里怎么会有如此蛮横之人,认为这金钱是天下无敌了,好似自己可以掌握全世界似的……而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一句话较劲,我真的很难接受他平白无故的就要毁了“西遇”酒吧,得不到便毁掉,这和八国洋鬼子火烧圆明园的强盗行为有什么区别?
冰冷的酒液源源不断的流进了我的胃里,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我又一次在压抑中体会到了那种极端的快感,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快。
苏溪从我手中夺过了酒瓶,她沉着脸对我,说道:“拜托,我也是来喝酒解闷的,别让我倒过来为你操心好吗?”
“谁让你操心了。”我说着又用牙咬开了一瓶啤酒,然后狠狠灌了一口。
苏溪按住酒瓶,面色严肃的对我说道:“我收回自己说的话,要喝自己去吧台点去,别喝我的酒了,为了销量,至于么。”
我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向苏溪确认道:“你觉得我是在为酒吧销量喝酒?”
“你说不是我还真不愿相信,我也懒得和你较劲了,你快走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并没有因为苏溪几句激怒的话语便离开,又拿起啤酒瓶喝了起来,此刻我好似十分依赖这种不计后果的快感,因为这会让我短暂的忘记那现实的悲痛和压抑。
“钱辰,你少喝一点……”苏溪不厌其烦的提醒着我。
我忽然想起老妈给我烧的红烧肉,忙从脚边提起袋子道:“我妈烧的肉,我爸特地嘱咐我带过来的,特别好吃,我去热一热,你尝尝,就当赔你酒钱了。”
“我爸很会烧东坡肉,每次我都怕胖,不敢吃,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这种带着感伤的直言直语,让我一时难以适应,我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今晚你就别怕胖了,放肆的吃一回吧!”
苏溪久久没有言语,但这种沉默对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回答,我心中忽的产生一阵不能克制的窒息感,说道:“也甭难过了,至少你还没受过情伤,我都痛不欲生两次了……我去去就来!”
苏溪又陷入到沉默中,我知道她心中是有感动的,所以即便我开这么个玩笑,她也不忍再责备我,好似又不喜欢我的口不择言,于是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
我迅速走到员工休息处,将红烧肉倒入微波炉专用盒子里,放入微波炉中,然后站在窗口向外看。夜,已经完全的降临,风透过那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吹动了我的头发,我便在寒冷中无比的清醒,以至于比喝酒之前更清醒。
我就这么把加热食物等待的这段时间利用了起来,想了这些日子以来生活中琐碎的小事,几乎每件印象深的事情都与安沐有关……于是,我更加坚定要去做一个靠谱的男人,忘记曾经的自己,然后去经营好自己的未来,经营好这家酒吧。也许,在某个阳光的午后,安沐会再次拖着行李箱,背着吉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时候的光线刚刚好,她话不多,但笑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和优雅……
十分钟左右,我到前台拿了一只盘子,托着保温盒走到了苏溪身旁,她却铁青着脸,跟喝了假酒似的,严厉的对我说道:“你这儿能不能别找一些文艺伤感的歌声,听完就想哭。”
我撇了撇嘴,又低了低头,拆开一次性筷子道:“拿筷子,趁热快吃!”
苏溪没有多废话,夹了块肉放入口中,细细的嚼着,她倒是挺有吃相的,与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坐在路边吃烤红薯,下班到摊子上吃烧烤的国润ceo简直判若两人。
“放开吃,又不是让你拍美食栏目,一块肉你还打算回味半年?”
“这肉有家的味道,别废话,让我再留恋一会儿。”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也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嚼着,却没有解释好吃在哪里,实际上也并不需要解释,因为这个味道我很熟悉。对于苏溪夸赞肉好吃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他说不好吃才是真的见了鬼,我妈的手艺绝对是私房菜级别的。
说话间,苏溪搁置在桌子上的手机冷不防的亮起屏幕,我并不是有意去看她手机屏幕,目光只是一瞥,便被命名为“头疼的合作”来电显示号码给吸引了,不到两秒的时间里,我只是看了其中几位号码,却觉得这个号码如此熟悉。
苏溪有意避开我,弯着腰躲在桌子下,手遮住嘴说话,接电话的过程中,苏溪的表情变得很是凝重,挂完电话后,若有所思的看着酒吧的出口指示牌……
我也追随她的目光向指示牌看去……
她表情里的担忧是如此的真实,我赶忙安慰她道:“是国润的事吧?要是真有急事,就抓紧吃,吃完赶紧回去工作。”
苏溪点了点头,但整个人并没有完全的放松下来,对此,我能抱以理解,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在苏谦去世后,国润遭遇到重大内部动荡,她在空前的压力中,更加紧张国润的未来。
苏溪低头看了看保温盒中的红烧肉,微笑道:“肉很好吃,但我没时间享用了,你自己吃吧!”
“你还没吃晚饭吧?带上算作宵夜,就别和我推辞了,我待会和员工吃外卖,等回家再让我妈烧就好了。”
苏溪点了点头,也不再推辞,将红烧肉装进她那只价值不菲的prada手提包中,确认放稳妥后,直接招手叫来服务员,从钱包中抽出一沓钱,连数都没数便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我知道这是她的消费方式,便也没有阻止,然后出于对朋友的方式,将她送到门口,调侃道:“欢迎下次再来,就当给我拉动消费了,要是让客人知道堂堂国润ceo都到我这儿消费,生意估计又得迎来一波高峰。”
“呃……”
苏溪表情平静的应了一声,便背过了身子,她的肩在颤抖,她好似不愿意当着我的面掉眼泪,可有些事情,不一定要看见,此刻,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以及国润还未化解的危机,我可以感知到……
上车前,我又向她问道:“苏茉在你那还好吗?”
苏溪有些歉疚,说道:“她有指点江山的魄力,我却没能给她完全施展的舞台,有点委屈她了。”
我示意明白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渐渐朝着不远处的拐弯口驶去,我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又下意识的转过身,车子果然如直觉那样停了下来,让我难以置信的场景再次出现:昏暗的路灯下,慕隐山上了苏溪的车子,在上车前好似还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想把看到的这一切当成是真实的,我害怕所有的理智会碎裂在人性的虚妄中,可是我痛苦而深刻的感觉到,这并不是幻觉,我所害怕面对的一切,距离碎裂只有一步之遥,此刻,只差一个可以告诉我所发生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的人。
清冷的路灯下,我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中,仰头痛苦的望着,刺透黑夜的灯光,好似指引着我朝那痛苦而撕裂的真相一步步靠近着。
在我思维混乱的这时候,店里的服务员忽然冲出来,焦急叫了声:“老板,有几个人喝醉了闹事。”
我回过神,连忙奔跑到店里,避让的人群中,四五个喝醉的人拍桌子乱吼,混乱中,我在不到五十人的大厅中,一眼看到了带着一抹笑意淡定坐在人群之外喝酒的路远,刚握起拳头准备和他理论一番时,一个闹事者手持酒瓶砸向我,我本能的一闪躲,却冷不防被他另一只手上的酒瓶砸中头部,鲜红的血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