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也想方设法地想要帮助您的朋友走出来,结果,连您自己也被拉进了漩涡。”
“你不明白。”长老回答道,“他们都是我最在乎的人。”
长老深深叹了口气,“如今天下太平,可是却总有那么一两个小小的旋涡,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好像是一场噩梦,醒不来的噩梦。”
“因为您足够善良才会这样啊。”小彩鱼道,“可是您被您的朋友拉入了那片草浪,走不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原本是去救您的朋友的啊。您都走不出来,您的朋友又该怎么办?”
长老愣了愣。
“听闻白珑长老,一直闭门不出,他还在守着亡故了的泾汛长老的尸体……守了五六十年了。”小彩鱼道。
“你不知道。”倾树长老含笑道,“泾汛啊,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个亡故了的长老,可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看着天空,仿佛追忆着那个遥远的人,“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啊。他会说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把我逗乐,不管有什么事情,他会帮着我。”
他越说,脸上的神色越是悲伤。
“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醒来不久吗?因为我只要醒着,就会想起来他,想起来那些过往,我宁可回到那片草浪中,一遍遍地找寻那口井。”
那口吞没了我的师兄的井。
小彩鱼道,“您知道,您是找不到的,除非,您和他一样,掉进去,出不来。可是那样,您的师兄白珑又该怎么办?”
他没说话。
小彩鱼道,“您真的太善良了,可是那只是一场幻觉,就好像上山进宗门的人,要经历的那一片幻境之地一样,都是虚假的。”
“我的师兄却是真实的。”他看着小彩鱼。
“如果非要说是虚假,我反而觉得现在这个世界,处处都是虚假。”倾树长老说道。
小彩鱼看向了倾树长老。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倾树长老笑着道,“如果有机会,去帮我看看白泷,好吗?”
小彩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走出了倾树长老的宫殿,小彩鱼看到小和尚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
小和尚将手里的西瓜子放在了小彩鱼的手中。
“都听到了什么了吗?”小彩鱼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你想听吗?”
“你说说看?”
“倾树长老,好像喜欢白泷长老。”
小彩鱼点点头。
她已经习惯了,什么都不会让她惊讶。
“我原本还以为,他喜欢的会是泾汛长老。”小彩鱼想了想,“这么一说,才合理啊,他一直陪伴在白泷长老的身边,为白泷长老遮风挡雨,为白泷长老难过心碎,他喜欢的也该是白泷长老。”
小彩鱼又看向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在落着。
“可是我又有点不大相信这是爱情,我的印象里,爱情是充满了独占欲的。”小彩鱼道,“兴许他自己把别的美好的感情搞混了也未尝可知。”
“别的美好的感情?”
小彩鱼琢磨了一下,道,“对啊,比如说……他想要救他的朋友,这是一种美好的友情和祈愿,未必代表……爱情啊?”
释空直接放了大招,“我还听说,白泷和倾树长老,两个人同居了十年……”
小彩鱼一下子无话可说。
“同寝而眠,同食一饭。”
小彩鱼道,“我们盛京,很多那样的,一个人同时养很多老婆。”
释空摸了摸小彩鱼的头,“这个……”
小彩鱼道,“每个老婆都说爱自己的丈夫,我娘亲告诉过我,那些在宅子里不择手段害人流产家里频频出事的,是有人真的爱,其他的……都是看开了的女人,混口饭吃,舒舒服服过日子,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都不在乎,睡觉照样睡,那不代表啥。教坊里多的是女子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的,也不代表她们真的喜欢谁。”
小和尚愣了愣。
女人……好复杂。
小彩鱼道,“有些人一辈子没有爱情呢。倾树天性纯善,会将感情混淆,我也不奇怪。”
二人走到了白泷的屋舍旁。
小彩鱼叫了很久,都没有人应。
路旁的师兄弟拦住了她们,“你们在想什么呢啊,这里多少年了,都不开门……你们这时候去有用吗?”
“你们就没有人担心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啊。”
师兄弟看着小彩鱼,叹了口气,道,“能有什么事情啊?这里的山门,以前就时开时不开的。里头的人,也是一天比一天憔悴,拒绝任何人。让所有人都伤透了心,直到最近,他们才真的再也不开山门了。”
小彩鱼悠悠叹了口气,看向了那山门处。
和尚道,“不止我们吃了闭门羹。”
小彩鱼道,“是不止我们吃了闭门羹,可是,我们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啊。”
小彩鱼拉着小和尚走到了偏僻的角落,看左右无人,召唤出梦蛊。
梦蛊落在小彩鱼的掌心,她正在蛊匣里睡着觉,就被吵醒了。
“唔,什么事儿?”
“梦蛊,这里头有人吗?”
梦蛊感觉了下,“有的,很微弱……很……小。”
小彩鱼若有所思,“那就是没事?”
梦蛊道,“好像在沉睡,并且也沉睡已久。”
小彩鱼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亲自进去看看。”
梦蛊道,“我可以把你送进梦里。”
小彩鱼笑了笑,“没有用的,这是两个在井底的人,梦里一定也满是绝望和无助,而且,我怀疑他们已经出了问题。”
小彩鱼说着,就让小和尚搭起了人梯,她翻墙进去了。
小和尚也跟着翻了进来。
本应该美不胜收的院落如今杂草丛生,荒草萋萋,院落也破败不堪。
“这里住有人?”小和尚难以置信地问道。
“应该是住了的。”小彩鱼道,“至少所有人都相信这里住有人。”
小彩鱼拉着小和尚走进了殿宇内,殿宇内和小彩鱼曾经偷玩去看过的冷宫很相似。
秋香色的帐幔破败不堪,地上满是灰尘,多宝阁上的架子也满是尘埃,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小彩鱼踢开了旁边的陶罐,“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应该不在这里。”
小和尚四处找了找,“没有人,我确定,连一个指纹都没有。”
小彩鱼想起来梦蛊所说的话,更加奇怪了。
如果人搬走了,那还好说,可是梦蛊分明说,感觉到了这里有两个沉睡的人。
小彩鱼想了想,走入了寝殿内,她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灰尘铺天盖地的落下,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撒入殿内,变成一道道满是晶莹光泽的光柱。
小彩鱼走向了床榻,只觉得一阵阵逼人的寒意。
绕过屏风,她看到了一张寒冰玉床,床上,躺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样貌极为年轻,小彩鱼猜测,应该就是那个英年早逝的,而另外一个,明显容颜老一些的,大约就是那个白泷。
小彩鱼伸手探了探鼻息,虽然很微弱,可是的确还有。
“快去让师傅来,他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的!”小彩鱼忙忙道,“哦,对了,还有倾树长老!快叫大家来,救人!”
小和尚道,“好,你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走,我很快就带人回来了!”
“嗯。”
小彩鱼看着小和尚走了出去。
梦蛊道,“这个人没救了,他的梦里,自己也是一个死人,就躺在这里,躺在他心爱的人身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做。”
“即便如此,”小彩鱼道,“他也总还有意识啊?他的意识在哪里?”
“不知道,再一层层的梦境下方,最下方……应该,就是那片草海了!”
小彩鱼深呼吸了一口气。
梦蛊幽幽的蓝光闪烁。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他……怎么了。”
小彩鱼回头,看向寝殿门口。
是倾树长老。
“您怎么在这里。”
倾树长老沉郁道,“我很挂念我的旧友,就在门口徘徊,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怀疑有贼擅入,便跟了过来。”
他走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寒玉床。
“是真的……他……他竟然真的……”
倾树长老的眼泪流淌下来,悲痛不已地走在床边。
“你们两个走了吗?你们两个……丢下我,走了吗?白泷……白泷……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追着泾汛……”
小彩鱼道,“长老,白泷还活着。他的梦里,也是一片草原……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您想不想,进入他的梦境,和他,再说一会儿话,哪怕只有一会儿?”
倾树长老眸子一震,“可以吗?”
“你说过,你们三个从小关系最好,如果是你,兴许能够拉他回来。”小彩鱼道。
“可是我自己也陷入进去了,我出不来。”倾树长老道。
“您可以的。”小彩鱼道,“您远比您想象的还要善良坚强,我相信您一定能够做到。”
倾树长老苦笑,“我……可以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