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打量着小彩鱼。
    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总觉这个世界除了绿色的草地和灰色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但是小女孩儿的脸是干净柔嫩的，幽黑的眼珠子，粉嫩的唇瓣，看着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去我家坐坐，我家有很多好吃的哦。”小彩鱼笑吟吟地说道。
    他转开了头。
    小彩鱼一下子醒了。
    “哎？怎么回事？”
    天色还早，有点儿冷，宫殿外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
    小彩鱼揉了揉被子，把脸狠狠埋在被子里。
    “做这样的梦好累啊……”
    梦蛊扇动着翅膀落在了小彩鱼的肩头，“他醒了？”
    “醒了？”
    “嗯。”
    “没事儿，我还有一晚上，今天晚上试试。”
    小彩鱼叹了口气，“就是一片大草原，我能做什么啊？难道要把他推到那口井里，让他出不来，一直坐在井中？”
    “那估计现实中的他也会死。”
    小彩鱼毛骨悚然。
    “梦里掉进井里，现实中会死？”
    一般梦里死了，现实中不是会活下来吗？
    “他一直睡着，本身就求生欲不大强烈，这时候如果还在井里，他会逐渐丧失生命的欲……更何况，修炼到他这种地步，很容易就死了的。”
    小彩鱼怔怔看着梦蛊，“死？”
    “对。”
    小彩鱼闭上眼睛想了想，慢慢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释空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然后去帮着小彩鱼收拾回家的东西了。
    “释空？”
    “嗯？”
    “一个人如果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天空，和一片草浪，要怎么和他说，他才会想要走出那个世界呢？”
    释空看向小彩鱼，“为什么这么说？怎么会有人生活在一片草浪中。”
    “他的朋友死了、自杀了。在生活风平浪静的时候，好像无论怎么呐喊，别人的生活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只有他的朋友，无论怎么崩溃呐喊，歇斯底里都没有用。这件事情让他很崩溃。”小彩鱼道。
    释空道，“我对人情世故不大懂，更何况这种深奥的事情。”
    “你就想象，虽然我表面看着快快乐乐的，可是我的内心却早就很痛苦，每天背着你偷偷哭，甚至不想活下去。”
    释空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定是魔障的，放心，我帮你念清心咒，我会救你的。”
    小彩鱼摇了摇头，“清心咒也救不了我哦。我还是死掉了，你会怎么做。”
    释空道，“你一个人死一定很孤单，我陪着你走。”
    小彩鱼眸子晃了晃。
    释空没有丝毫犹豫，非常平静地说道，“小彩鱼喜欢我做的吃的，喜欢我陪着。所以不管怎么样，小彩鱼不小心死掉了，我要陪着过去看看。在夜里给她掌灯，在水中为她撑桨，在雨中为她挡雨。”
    小彩鱼鼻子一酸，扑入了释空的怀中。
    “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会嫁人。”释空笑着道，“我会亲自送她出嫁，将她送到一个，能够让我觉得放心可靠的人手中，然后再回山中修行。”
    小彩鱼的小肉手，牢牢抓紧了释空的衣服。
    “释空，谢谢你，你比我爹爹还好……”
    释空垂手，含笑而立。
    “只不过等你长大而已，时间很短的。”释空轻轻揉着小彩鱼的发心，“好了好了，小彩鱼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小彩鱼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听见有个小道童在外头禀报。
    “是新来的弟子，慕轻澜吗？”
    小彩鱼揉了揉眼睛，“是我啊。”她趿着小木屐走出了屋外，“有什么事情吗？”
    小道童恭恭敬敬地道，“我们长老有请。”
    小彩鱼问道，“哦？哪位长老。”
    “倾树长老。”
    就是那个一直睡得长老。
    在梦里，他叫阿树。
    “哦，这样。”小彩鱼笑着道，“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来。”
    道童道，“好的。”
    小彩鱼走回了屋内。
    释空很高兴，说道，“我这就准备丹药……”
    “不用，再好的丹药也医治不了心。”
    小彩鱼笑着道，“你快给我梳洗吧，我总不能披着头发去见倾树长老吧。”
    释空忙忙的上前，去给小彩鱼绾发。
    “能准备点好吃的吗？要最好吃的哦。”小彩鱼眨眨眼，看着释空。
    释空含笑，“好啊，准备最好吃的。小彩鱼要请客吗？”
    “对对对。”
    小姑娘在地上高兴的团团转。
    “我要……红色的裙子，大红大红的那种，配着白色的衣裳，又干净，又亮眼，我还要漂亮的檀香扇……不不不檀香扇子颜色太单调了，我还是要螺钿的扇子吧……香囊用我外婆做的……别人做的，味道到底有点太杂了。”
    小彩鱼在释空的帮助下，一番打扮。
    铜镜里，小姑娘俏皮可爱，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
    外头小雨如织，小彩鱼走了出来。
    小道童带着小彩鱼，在青山绿水间穿行，走向倾树长老的宫殿。
    才入宫殿，就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的参天古榕，一片葳蕤茂密，和小彩鱼梦里的那片草浪格外不同。
    倾树长老的个人喜好决定了，宫殿是全木质的，屋檐下挂满了铃铛，风吹动铃铛，叮当作响。
    “倾树长老怎么忽然想起来召见弟子了啊？”小彩鱼笑着问道。
    “我们家长老醒了之后，问起来山门中的情况，说是想见见新来的孩子，听到您的名字，就让我们来传您见面。”
    小彩鱼点了点头。
    宫殿内，一个白发的老者，看向了小彩鱼，忽然一笑，“快进来吧。外头雨大风寒，别冷着了。”
    小彩鱼走进了屋子内。
    香炉里，沉香细细。
    老者看着小彩鱼，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入梦的法子的？”
    小彩鱼含笑道，“长老，这是我的看家本事哦，这样贸贸然问旁人的本事和底牌，可不礼貌哦。”
    老者笑了笑。
    “说好了的好吃的呢？都带来了吗？”
    小彩鱼忙忙走到了廊下，小和尚正在暖阁里和小道童们谈天，听到小彩鱼呼唤，就走了出来。
    “好吃的呢。”
    小和尚将手中的提篮递给了小彩鱼。
    小彩鱼噙着笑，“你多等等吧。我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了。”
    “嗯。”小和尚眉眼温柔地笑了笑。
    小彩鱼这才转身再次进入了宫殿内。
    老者唤了道童来摆了桌子，小彩鱼就将食盒中的吃的一样样拿了出来。
    “都是素菜？”
    “对，因为给我做吃的的是一个小和尚。”
    老者笑着问道，“为什么和尚会跟着你，还给你做吃的？”
    “因为他是我的小和尚呀。”小彩鱼理所应当地说着。
    老者道，“哈……”
    他含笑，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眉间掠过一丝伤痛，却很快的掠了过去。
    小彩鱼看着老者，“来，我们一起吃吧。”
    长老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小彩鱼屏住呼吸，看着长老，“您怎么啦？”
    “没什么……”长老喝了口茶，笑着道，“在梦里只给你看了一片草浪，今天带你多看看点别的东西吧。”
    他伸出了一只手。
    小彩鱼将自己的小手放在长老的手中，一同站了起来。
    白发垂髫，一老一小，走出了木质的宫殿，在雨中漫步。
    小彩鱼四下看了看，发现雨水竟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发丝，一直干干净净的。
    原来长老在他们身边撑起来了一片薄薄的屏障。
    园子里很美，有白鹭有丹顶鹤，还有一种红色的和丹顶鹤长得很像的鸟。
    绿头鸭和鸳鸯在水中游动着，一株株的大树一棵接着一棵，老者带着她漫步在大树下。
    “前面还有一片花园，里面有猫，还有小鹿。”长老含笑道，“你会很喜欢的。”
    “长老，这里真的好美啊。”小彩鱼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不知道，恐怕我也被你骗了，以为你过的很好。”
    “可是……我听到梦里的阿树说了，有一口井。随时会掉下去，虽然看上去，很美。”
    长老的笑容不变，“是啊，那口井，一直在我心里。”
    小彩鱼话锋一转，“你的那两个朋友也是隐士宗的同门对吗？”
    长老轻轻点了点头。
    “隐士宗的同门中，我听说又两个长老……是一对恋人，其中一位亡故后，另外一位就在他的旁边一直陪着他。”
    长老看向小彩鱼，温柔道，“是啊，就是他们。”
    长老继续往前走着，好像有人在追着他一样。
    小彩鱼轻轻拽了拽长老，“不要走太快啦。我跟不上了。”
    长老这才放慢了脚步。
    “对，我忘记了。”长老慢慢道，“你不是他。”
    “您真是善良的人啊。”小彩鱼轻声道，“隐士宗，十来位长老，都是同门，一起长大的吧？”
    长老含笑，这就是认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