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将殿内的寒意驱散，软溶溶的一片，好像周围的所有寒冷都不见了。
小彩鱼靠在床榻中熟睡了。
次日，天还未明。
小彩鱼就听到了外头的宫人的唱喏声。
宫人们鱼贯而入，小彩鱼被梳洗一通，而小皇子被拉住了好一通梳洗。
“陛下今日心情好，要校对几位皇子的功课。”
等到小皇子才一出门，小彩鱼就朝着慕容修暂居的宫殿走去。
慕容修和慕风岚二人已经起了，正在庭院中练剑，这点倒是符合小彩鱼的一贯印象的。
慕容修还在练剑，小彩鱼就搬了板凳坐在慕风岚身边。
慕风岚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小彩鱼，“你说奇怪不奇怪，你爹都知道这事儿了，这时候难道不该赶紧得混吃等死吗？能过一天就是一天，还在这儿练剑呢。”
“你说的对啊，可是我爹和你不一样啊，我爹对于每一天都很珍惜啊。”
慕风岚想了想，“我还是挺难相信眼前的世界是梦境的……我从小生我养我的世界，怎么会就是一个梦呢。”
小彩鱼道，“这里的确很真实了，可是即使根本一点儿也不真实，你身为梦中人也是感觉不到的吧？”
慕风岚竟然无言以对，想了想才道，“昨儿晚上我也做了个梦。梦见了许多本来不该想到的东西，你说的那个竹芷，在我的梦里，竟然是一个短发的假小子，我还梦见了许多你说过的女人，你说我的女人缘很好，有一千个老婆，我在梦里都梦到了……”
小彩鱼吃瓜，“你对你的一千个女人都挺无情的？”
慕风岚吃了块儿瓜，“那我说过我遇到喜欢的女子了吗？”
“不知道啊，印象里你好像就只喜欢皇位。”
慕风岚问道，“可我没有得到皇位是吗？”
“嗯。”
慕风岚沉默了片刻，“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一点儿回大周的心思都没了。去哪里过不是过，如果那个命中注定无法完成的，我放弃了选另外一个就是了。”
“你要是那么容易放弃，我跟你姓。”
慕风岚又沉默了，“我和你爹是兄弟，我们都姓慕。你说过了。”
“哦……”
两个人闲聊磨牙的功夫，慕容修已经练剑完毕，收了长剑走了过来。
他看向了慕风岚，“准备好了么？”
“什么？”
慕容修道，“开杀啊？”
慕风岚缩了缩肩膀，“我……我还是有点儿犹豫。”
小彩鱼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开杀？”
“你爹有点儿疯，在想了一晚上之后觉得你说的是对的，他就在想应对之策了。”
慕风岚笑了指了指你爹，“他说，最好的方式就是杀，杀光了所有人，美梦噩梦，全都杀干净……昨晚他甚至独身出去外头转了一圈，他说，这个宫殿的确有问题，这个城池，也有问题……”
“什么问题。”小彩鱼看向慕风岚。
慕风岚说，“这是一个死城，一人睡了之后，所有人都睡了。赌坊没有营业，花楼没有喝酒，越到边缘就越模糊。”
“你没去？”
慕风岚道，“我没去。不是每个人，都有勇于面对死亡和惨淡的勇气。”
慕容修对小彩鱼道，“乖，你就在这里看着，爹爹……屠戮四方。”
慕风岚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跟在慕容修旁边也拿起了长剑。
他站起身的时候，浑身上下好像都弥漫着光，长剑在手，一扫了所有的病气，如同另外一个人。
小彩鱼就看到两个人一起忽然冲了出去。
手中的长剑，如同切菜一般手起刀落。
杀人放火。
慕容修看向与自己对角而立的慕风岚，“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慕风岚站在高楼之上，看着恐慌四散奔逃的人群，小少年的脸上有着意气勃然之势。
“我有点儿纠结，你是为了你的老婆孩子，我是为了什么，跟你这样胡闹。”
“破开一切虚妄，才能够迎接真实的未来。”慕容修冷声，“哪怕，那个未来并不存在。”
旋即，如同杀神在世，冲入了人群之中。
风声猎猎。
什么宫妃皇子，如今却都被吓得肝胆俱裂。
皇宫中，所有人都在高声呼喊着，“救命！救命！”
慕风岚仗剑走在人群中，看着无数的人，还有侍卫冲上来。
那些人惜命，可是他和慕容修不会。
小彩鱼从容地走过所有的人群，笑意潋滟。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爹爹更厉害了的人了呢。
小彩鱼这么想着。
估计连萧御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在他的潜意识里，爹爹的确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可以摧毁一切的气势。
皇宫里弥漫着大火的硝烟，还有风中的血杀之气。
“到底怎么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问着。
没有人能够相信，皇宫里的禁卫军，竟然比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
小彩鱼不知不觉走到了尚书房，果然看见了皇上和几个皇子，他们都吓坏了。
皇上暴怒。
“这到底都是什么事儿？”
话音还没有落，一道血光闪过，皇上的头颅和身体分家，滚在了地上。
所有人惊声尖叫。
小小的萧御站在角落里，没有出神。
而其他的皇兄、皇姐们，都惊叫出声，大声哭泣着。
“侍卫呢？侍卫！这两个从大周来的人是刺客，他们疯了！”
侍卫如同一个个纸片人一样，非常好杀。
漫天的大火，将整个宫殿烧成一片残垣断壁。
这火光中，他原来以为的牢笼坍塌成了一个个残垣断壁。
小彩鱼的模样在这个世界是清晰的。
萧御想了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了小彩鱼的身边。
“你看，我爹多厉害！”小彩鱼给萧御指了指还在屠杀中的慕容修。
萧御道，“你爹？”
他的嗓音还是小小的童音，“为什么你爹那么年轻。”
小彩鱼道，“对啊，他就是这么年轻。”
萧御觉得她回答得很敷衍。
“你不心疼吗。全都烧了，杀了。”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觉得他们好像离我很远。一点也不像是真实的人。”
小彩鱼没忍住笑。
“你的亲哥哥亲姐姐，你还记得名字吗？”
萧御抿了抿唇。
他的眼前只有一个个欺压他的人，哥哥姐姐？那些名字和样貌都不记得了。
他们现在躺在血泊中，哭声求饶着。
慕容修和慕风岚二人，不愧是天之骄子，一代枭雄，此时穿过大风，穿过大火，走到了二人面前。
慕容修没有说什么。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高大，那一身玄衣也越来越精致反复，斜长的眉眼，还有那用簪子松松挑起的发髻，都与现实中，十年前萧御最后一次见到的慕容修一般无二。
那是慕容修啊……
“我想证明一件事情，得罪了。”
慕容修二话不说，一把长剑，狠狠杀出，刺入了萧御的腹中。
萧御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漏洞，如同一个血窟窿一般，朝外涌出鲜血，他想要说话，可是话却被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慕容修看向了慕风岚。
“纵然现实中，我们可能敌对。” 慕容修噙笑道，“可是现在，我们却是战友，要不要去试试。”
慕风岚抱着长剑，想了想，“还是你比较幸福，现实中有妻有女，而现实中的我……呵。罢了，虚妄的世界，我是不稀罕留着的，走吧。”
慕容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彩鱼。
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刺痛了小彩鱼的眼睛。
“乖，回去告诉你娘亲。爹爹即使在梦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盖世英雄。”
小彩鱼点了点头。
二人的身影，逐渐走入了火光之中。
萧御的腹部插着一支长剑，可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疼。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景象，大火吞噬着慕容修和慕风岚的身影。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小彩鱼看向了萧御，又看向眼前的烟尘滚滚，冲天的火光。
“萧御……这都是假的。”小彩鱼道。
“你是真的吗？”
“嗯。”
萧御想了想，“我随你去真实的世界。”
小彩鱼不明白为何萧御会改变主意。
萧御的唇角狠狠下垂，“那个男人……对虚妄的世界，我精心构筑的世界，根本不屑一顾啊，可是我，却甘之若醴。”
他自嘲地道，“我没有脸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我没有脸再逃避了。如果说你娘是我最介意的女人，那你爹……”
就是他永恒的噩梦。
“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是个虚假的人，还会义无反顾的屠杀殆尽所有的东西，他明明该更留恋这里。”
“因为假的就是假的。”
“我真的好丢人。是么？”
小彩鱼一声不吭。
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
大火熊熊，天空的云朵在翻滚，好像无尽的怨气和怒意。
假的，都是假的……
他本该比慕容修更卓绝，可是他却像是个蠢货一样，困囿在这里。
那昂扬而明烈的笑容，本该是他的，可是，却仍旧出现在慕容修的面上。
梦蛊道，“他马上就醒了，我送你出去。”
“嗯。”小彩鱼道。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心中暗暗叫道，爹地真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