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点儿恍惚。
女道士率先开口,“我先来。”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慢慢道,“从前,有个漂亮的贫家女。”
小和尚听到这句话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女道士,顿时心中一块儿巨石落地。
她长得不漂亮,这个故事绝对不是说她的。
“那个女孩儿身姿妖娆,人人称羡。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从小就聪慧无双。”女道士轻声道,“可惜了,她是个渔家女。”
“太湖湖畔,有无数的这样的人家,他们没有房子,只有一条船。女孩儿长得漂亮,可是周围长得漂亮的女孩儿,都被家人往河岸一停,然后收钱卖身。”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堕-落一辈子,于是她……”
小彩鱼道,“于是她出家当道士了吗?”
“没有,她特别努力的读书,她知道这个世道,只有读书考取功名才能够挣得一席之地。”女道士道,“她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特别努力的读书,为的就是能够摆脱那样的命运——年轻的时候卖肉挣钱养活一家老小,年长色衰之后……”
“又不能真的让一个女子参考功名,”小彩鱼道,“她读那些只对功名科考有用的书图了什么?”
“自然是,想要仰仗一身才学,吸引同样志同道合,出身不俗,又文雅知趣的男人啊?”
小彩鱼觉得自己要疯。
从小耳濡目染的豪门做派告诉她,这样的人家,根本不会要这样的女人。
收了做外室都要考虑考虑,更何况,纳入家中做妾?
做通房的都是花银子买来的良家女,屋子里那么多花容月貌的姑娘可以随便取用,又是通房又是小妾的,谁想不开去外头找一个自视甚高读了几本书就觉得了不起的姑娘啊?
再往后退一步,高门贵户的庶女不香吗?人家也是大家族好好教养的女儿,那样的女孩儿,自己还带两个温柔可人的通房丫鬟,调教的识情识趣的,谁想不开找这种啊?
论样貌——一般吧,中人之姿,比寻常大街上看着歪瓜裂枣得好许多。
论性子——一般吧,有才的一般都有点儿傲气,更何况这种出身的,那眼睛可是比天还高啊~
论家世——没有,帮不上什么忙。
这什么都不什么的姑娘,还一脸我不能浪费了自己的才情美貌,你让那些高贵的公主郡主们怎么想?
“所以呢?有人娶吗?”
“我看上的他,他觉得他年纪大了,配不上那个女子,另外给那女子介绍了一个男人。”
“你确定他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配不上你哦不那女子?”小彩鱼忙问道,“你知道那男人叫什么名字么?那个男人那么有才情,总要哟孤儿称号吧?就算是多少年前的事儿,那那些人也该总要有点儿蛛丝马迹。”
女道士没说什么。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不好脑补,你好好描述一下,让我知道个形貌特征也行啊。”
“他五十来许,一生在宦海沉浮,曾经连贬四次,在云州颇有名望。”
“云州公子纳兰若?”小彩鱼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认识?”
小彩鱼没做声,“这大名鼎鼎的,谁没停过啊,你继续说,我且听听。”
纳兰若在她六岁生辰的时候还来庆贺了呢,连作了七八首诗,还挥毫泼墨为她画了一幅画像。
娘亲很高兴,纳兰若的官职还升了一次呢。
那些下人们都感叹纳兰若有心计,说这一次逞强,仅次于扶风公子的一曲塞下曲,想来一辈子都不会因为父亲觉得他糟老头儿还四处玩女人品行不端而贬值了。
纳兰若的确品行不端,听说他雅号别人家里的,没结婚的他都不稀罕偷。
这么个人,当然对一个黄毛小丫头不敢兴趣,不过用配不上来婉拒,还把人姑娘送人——真不带这样的,人家姑娘卖身进府当小妾好歹也值上小一百两银子呢,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儿干的真不地道。
难怪父亲看不上他,最烦他每天上的折子嘘寒问暖一片阿谀奉承,半天不知道在写点儿什么。
这么想着,小彩鱼道,“是认识,和家父有点儿关系。”
“是么?我就看你不凡,你家父是?”
“总之,纳兰若很想来我家,可是我家的大门总不大为他敞开~你懂。”小彩鱼默默道。
女道姑更激动了,“你家姓什么?”
一旁的和尚道,“这是安宁县主。”
女道姑有点儿惊动,其他所有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别想着什么二千亿两银子了,我娘的人已经找到我了,我不过是暂时走失而已。”
小彩鱼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你继续讲。我倒是想听听,那个纳兰若到底办了什么缺德事儿。”
“没了,他宛若浮萍,消散在了那个渔家女的视线里。”
都把人卖了,还留恋啥~
“渔家女认识的那个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微微羞赧,“扶风公子。”
小彩鱼还挺熟。
就是那个弹塞下曲歌颂他爹和他娘一起征战边关的那个男的。
那一曲塞下曲让他爹很高兴,他爹高兴的后果就是升官加爵,没办法,就是这么庸俗。
就爱用钱和权来换个高兴。
“当时扶风公子刚任了京城教坊司的总教头,风光无限。他人又俊俏,其实和他在一起,渔家女还是很满意的。”那女道士羞赧道,“可惜了,他家有个母老虎,将那渔家女住的小院子打砸了一通,将渔家女撵出了他丈夫的房子,还扬言,只要丈夫敢再去找,就一直诉状告上法庭,要合离。”
“没有办法,那个男人不再管她,她就只能收拾了跟着两个男人攒下来的细软,上了山,做了道姑。”
她叹息了一声,“可惜,道姑也是不好当的啊~总有人为了钱刁难她,道观里也是有上下之分的,她刚进去,只能花了大价钱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地。尔后,看着羞涩的囊中,她只能艳帜高挂,招揽盛京城中的风-流才俊。”
“也算实现了一直以来的夙愿。”
小和尚不懂地看向小彩鱼,小彩鱼耐着性子地道,“她接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风-流公子哥儿……她不就是想凭着一身才学找个有钱长得帅的吗?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她当然高兴了!总算心里得到了一些满足!”
小和尚点了点头。
小彩鱼拖着腮道,“那鬼故事呢?怎么个鬼故事法?”
女道士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下屋内的风-流公子,“鬼故事啊……鬼故事就是,她接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失踪了。她喜欢给那些客人的酒里头下迷药,然后将人迷晕了,塞进自己的地窖里头,一个,两个,都是只忠于她只爱她一个的男人。她很满足,很开心能够有这样的一群男人宠着她。”
“无趣……”
风-流公子笑了笑,“不过那个女道士,最后也死的很惨,她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被判处凌迟,那一身卖了不知道多少金银的皮肉,被当着一群贩夫走卒的面,一片一片都割了下来。”
女道士的眉头皱了皱。
“没有人救她,好在,割到了一半,摄政王退位让贤了。当今洛太后很高兴,大赦天下了。”风-流公子摇着扇子,“本该凌迟的人,被割了不少肉,可是好歹留了个全尸,躺在行刑台上,等着人来接自己。”
“可惜啊,当初那些说爱她的男人,一个都没有来,她自认为负了她的男人扶风公子,更是没有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她就那么不明不白自己死了。”
女道士忽然道,“你说够了吗?”
风-流公子笑了笑,“我猜,你们也该猜到了,我们都不是活人。”
小彩鱼看了眼小和尚。
“你们真的命硬,我们设了局吸了这么久的你们的阳气都吸不干净!”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围在了小彩鱼和小和尚的面前。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阳气啊,或者……阳寿。”一个个人影逐渐变暗淡,最后变成了一个个的黑色人影,“只有扬起才能够支撑我们继续在阳间行走下去。把你们的扬起拿过来吧,把你们的阳寿拿过来吧~”
一声声鬼笑声响起。
小和尚抱起小彩鱼,夺门就跑。
小彩鱼回头看了看,意外的是,那些人并没有走出木屋。
是幻觉吗?她好像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又围坐在了火炉前,甚至开始说笑。
“等等……”
小和尚没有听小彩鱼的话,继续往前跑。
“我看见光了,小彩鱼,我看见马车灯的光了。”
小彩鱼:“……你不觉得现在看到光很诡异吗?我们刚跟一群鬼共处一室。他们把我们撵出来却没有追出来,你反而看到了光?”
小彩鱼才说完,就闭嘴了。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片空地,那个马车,还有马车上悬着的气死风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