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却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害怕。
殿内分明无风,却好像有什么气流在搅动。
房顶上的瓦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是发出细碎的声音——难不成,是有老鼠在房顶上溜达。
忽然,她听到“噗通”一声。
一个黑色的尸体,直直从头顶上落下来,正正砸落在她的面前。
那口角流出的鲜血,让洛初夏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哑着嗓子惊声尖叫起来。
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唇。
很快,接二连三,肉体被刀剑刺穿的“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
洛初夏两眼翻白,就想晕过去。
却看到灵素姑娘披着披风走了过来,“洛初夏,好久不见。”
“呵,陛下真是用的好计策啊。在安排行刺你的人身上留下了镇南王家家徽。到时候洛皇后暴毙,他就将锅全推到镇南王身上。真当慕家洛家都是傻子了。”
洛初夏浑身一个激灵。
“没事儿,人都被我们制服了。如今你别叫就行了。”
“皇上……明明饶过了我的命了,为什么,让太医救了我,如今又要我的命?”
洛初夏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我和刘昭仪她们,都以为皇上已经相信了我了。”
“那个老东西,天下都有,会稀罕一个小女儿的痴情?”灵素笑了笑,“怕是那时候犹豫,只是想到要你的命更值钱一点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洛初夏又轻声,“外头还藏着一群人呢。”
灵素坐在了洛初夏旁边,点亮了宫灯。
莹莹的灯火照亮了她的脸。
她道,“洛初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初夏静静看着灵素。
“你是想要一辈子待在宫里头,还是,趁着这次机会,离开?”
洛初夏嘴唇猛地颤抖。
“我、我可以走了?”
灵素点头,“是,目前皇帝的计划都在一步步实现。先是覆灭洛家、贬洛丞相,再次撵亲王出京打仗,现在又是你的孩子落胎,就差你了。该你死了。”
洛初夏攥紧了手。
她这时候,对于皇帝的最后一丝梦幻泡影般的期待也破灭了。
“皇上他……他……”
那时候让她认罪,所说的话,也都是骗一个傻子呢。
她也差点儿当了傻子,坏了洛央、坏了所有人的大计。
“这些刺客,就是今晚杀你的人,我们可以安排一个你的尸首躺在这里,而你逃脱升天。从此与皇宫再无瓜葛。我们也可以直接喊禁卫军来,我们的人假扮刺客和他们乱打成一处,然后退场假装这些尸体是混战中留下的……你呢,就稳坐中宫,不过,以后你可能还会遇到无穷无尽的麻烦。洛初夏,你想走,还是想留?”
“这是洛央的意思?”
“是。我们主子怕你以后一生葬送在这里,留下遗憾,所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她毫不犹豫地道,“我要远远的走了,我还要有钱,有房子,我就说我是个寡妇,带着一些仆人,另买房买地,再找一个男人入赘。”
她早就设想了无数次了啊。
灵素蹙着眉头轻轻点了点头,“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哎。”
“我绝不会后悔。我不要在这冷宫里孤单养老一辈子。横竖我也见不到我的那双儿子,就让我走吧,一样的。”
灵素仔细看着洛初夏,见她神情坚定,便点了点头,“好。你现在收拾收拾细软吧。”
洛初夏立刻站了起来,取了压箱底的无数银票,每一张都价值千两,犹豫了一下,又取了一个做给孩子的小肚兜,放进去。
她换了身衣裳,自己将头发随便一根簪子挑了,抱着包袱,“灵素姑娘,我们走吧。”
灵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冒犯了,初夏姑娘。”
说着,就势将洛初夏抗在了肩膀上。
很快,一行人消失在黑暗中。
宫内已经闹了起来。
一片火光冲天。
“好在,衣裳上的绣的徽样都是现成的。”洛初夏放下了马车帘,与身边的灵素说道。
灵素笑了笑。
“那一双孩子,现在在哪里?”
灵素道,“我们在南疆十六州给你置办了田宅铺子还有身契,用你的原名,慕爽。”
洛初夏愣住了。
灵素伸手,指尖带着药膏,慢慢摩挲着洛初夏的脸。
那张脸皮在药膏的作用下,慢慢软化,最后,被一层揭开。
“你难道忘记了,你从来不是洛家女,而是慕爽,你妹妹,慕甜……已经死了。”
慕爽摸着自己的脸。
虽然不如洛初夏那般是清透的美人,可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可以看到的清新模样。
她忽然哽咽出声。
“甜甜……”
这次皇宫一场经历,就好像一场梦一般,随着她洛初夏面皮的脱落,再也回不去了。
她回头,泪光盈盈地回头,看着皇宫那场大火。
“孩子在等你了。”灵素笑了笑。
慕爽又回转过头,抱紧了满是银子的包袱,看向黑色的夜路。
前途漫漫。
皇上在皇后雪崩昏迷的第二天就带着觉美人一同前往皇家猎场春猎去了。
皇后落胎昏迷,当晚刺客入宫行刺,皇后尸首两地,头颅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耳中,凤藻宫更是失火,烧毁了无数珍宝。
陛下大怒,立刻下令将凤藻宫中所有宫人都抓了起来。
可是,却没有回皇宫,只是诏令宗人府立刻调查此事。
王公贵族和在朝大臣也都兴致勃勃地继续春猎。
春日的山林里,百花绽放,生机勃勃,流水潺潺。
帐篷早早就被搭建了起来,美酒佳肴就摆放在森林间,人们白日比赛骑射,晚上饮酒作乐,欢歌笑语。
就好像皇后的死,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倒是觉美人,听闻了这个消息后,手中的酒杯都洒了。
皇后的祭祀甚至入葬乾陵之事,不是没有人提起来过,可是皇帝都以坏了兴致为由,将人撵了,示意回宫再说。
因为皇上暴虐无常的性子,而在位置上能说得上话的洛家党羽早已经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这时候,自然没什么傻子上去冲霉头。
欢歌笑语声一片,皇上拥着觉美人道,“朕每年都会来这山林里头春猎。这山里头有无数天然温泉,若是修建了宫室来洗浴泡澡,那可是最舒服不过了的。”
“哎,可惜了,那些庸腐大臣们,太过无趣,一直阻止朕在这附近修建行宫。”
“陛下……今晚可是要?”
皇上笑眯眯道,“樱儿,吃饱了,咱们就去泡温泉。”
觉美人笑了笑,白软的小手斟了酒,倒在了皇上的杯中。
皇上轻轻抿了一口,尝了尝杯中之酒,便俯身,将口中的酒液度入了觉美人的口中。
觉樱快昏过去了。
这就是后宫女人中盛传的……老皇帝的口臭。
那松软的满是老年斑的脸,那满口黄牙还有带着酒臭的口臭,一股脑全涌入了觉樱的鼻腔中。
她还要忍受着。
她觉得自己忍受不了了。
她晕了过去。
皇帝得意洋洋地看着被自己吻晕过去的觉樱,觉樱的眼角还带着弱不胜衣的泪痕。
皇帝张了张嘴,声音似乎也年轻了些,“奏乐!”
乐声便响了起来,在整个森林中大张旗鼓。
觉樱悠悠醒转,“陛下。”
“怎么忽然睡过去了?”
“臣妾……忽然呼吸困难。”
皇上笑了笑。
觉樱觉得自己这样真要再晕过去了。
她这都是作的什么孽。
人家毒妃和前皇后那会儿,那见到的皇上也好歹是个小鲜肉,争风吃醋哪怕杀人呢,都有个动力不是……
这老脸,还争着侍寝的,除非失心疯了。
“陛下,臣妾去换件裳,然后,在温泉那里等您。”
“好……好好好……”皇上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李德全,去安排上,朕再喝会儿酒,就过去。”
“是,陛下。”
皇上抬起酒杯,对大臣们笑道,“爱卿们共饮此杯……”
只是刚出口,便猛地停了下来,官员众人,皆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却突然听见不不远处觉樱的一声惊叫声在响了起来,“啊……”
众人神色一凝,尚未缓过神来,便瞧见觉樱软软地昏倒在地。
一时之间,所有的官员皆是乱了起来,禁卫军铜铃还有一众暗卫都纷纷现身,却见暗处无数黑衣人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抬起手便将皇上抓住,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都别动。”
山林中,忽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的声音,无数军队,从黑影幢幢的密林中冲出。
银色的铠甲,冰冷的长矛。
不少官员吓得裤子都湿了。
一个坐着轮椅,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被人缓缓从山林中推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皇上,冷冷地笑着,“皇兄,好久不见。”
皇上猛然站起来,骇然指着那个了轮椅,“你……你是……”
“皇兄,您当年杀了父皇,杀了所有的兄弟,却没有想到,我还没有死吧?”
官员们纷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轮椅上的男人。
“你是……在火场中丧生的前朝太子?”众人心中满是惊疑。
皇上当年之所以成了皇上,就是因为这个被先皇帝钦点的太子死于了那场大火之中。
男人沙哑的笑着。
隐隐从下面的议论声中听到了他的名字,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是本太子,本太子回来了,回来取慕风临的狗头,回来取本太子的皇位!慕风临,你……谋朝篡位,做了三十余载的皇帝,如今,是该把本不属于你的皇位交出来了?”
下面的声音便愈发的大了起来。
只有皇上,面色阴晴不定。
“慕风决,你早该死了。”
慕风决便也畅快地笑了起来,“早该死的是你啊……我本来是招惹不到你的。可是谁让你弄走了李良晟,弄走了长公主,如今连慕家、洛家都弄走了。你居然还敢大着胆子跑到山林里春猎?慕风临,你是年纪越大越糊涂,自己一步步把自己作死的啊。”
笑着笑着,脸色就有些狰狞,“我发现我费尽心机,还不如休养生息,慢慢地看着你对身边的人生疑,慢慢看着你一步步把自己作死。”
他和御座上的老皇帝遥遥对视,“现在,还不滚下来给我磕头么?皇弟?我兴许能够赏你个痛快。”
下面一片混乱。
老皇帝的脖颈被刺客用刀笔着,看了看角落里的人,慢慢闭上眼睛。
“你,真的好大的胆子。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得罪朕的人都有什么下场么?”
那暗卫手中匕首猛地一动,锋利的刀口割开了皇帝的脖颈,一点点血液滚落。
刀子只需要再深一寸,皇帝就当场毙命。
慕风决眼中满是疯狂,哈哈大笑了起来,“跪下来,你现在才是阶下囚!”
皇上没说话。
慕风决冷声道,“尔等臣子听好!吾乃前朝太子慕风决,当年慕风临杀兄弑父,谋朝篡位,今日我慕风决替天行道,夺回帝位,尔等若是不从,论谋逆罪,立刻斩杀!若是奉吾为主,立刻跪下!拜吾为皇,拥吾回京!”
在刀剑的威逼下,无数臣子跪下,对着慕风决高呼万岁。
那觉樱终于苏醒了过来,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变天了……她终于自由了……
下面的百官有些宁死不从的,慕风决一声冷笑,“我说过了,不从的,直接杀了就是。”
一声声惨叫声响起,鲜血顺着泥土流淌,弄脏了慕风决的轮椅木轮。
慕风决毫不在乎,在一片腥风血雨前,被推到了皇位前。
“我不会杀了你,我受过的罪,我统统要你受一遍,甚至千遍百遍。”
慕风临阴沉着脸,破皮的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下面一片混乱,不停地有惨叫声传来。
慕风临被拉下了皇位。
如同草包一般躺在地上,李德全睁大了眼睛不敢吭声,而一边的暗卫,则忌惮着那些押着暮枫林的手下,更是不敢说话。
(本章完)